「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没退租吧?」跟章宇恩一样为了生活必须打两份工的小伍惊讶地问。「不是搬去一起住了,干嘛还租房子?每个月白缴那些钱──」
「要让我住!?」阿草推开小伍,一把抓住章宇恩的手,眼睛直发亮,表情就像在沙漠中迷途的羔羊看见神指着东方说「可怜的羔羊,朝那儿去吧!那里才是妳的家」一般,充满得救的喜悦。「你要借我住」
「嗯,反正现在也没人住。」能帮上忙,章宇恩很开心。「妳刚好帮我顾房子。」
「章鱼,你这样不是很奇怪?」小伍不放弃地追问:「明明已经一起住了,为什么还要另外租房子,难不成你真的打算金屋藏『焦』哦?」不怕死再指身边的「焦」。
奇怪了,同居不就是为了两人一起生活顺便省房租的吗?哪有人没事跟钱过不去还瞒着恋人偷偷租房子的,实在不懂。
「不要乱想。」章宇恩失笑。「我只是舍不得那里而已,住了快两年总是有感情的──对了,这件事我没让勋知道,你们谁都不准说,听见没。」他厉声警告最有可能遇见习近勋的两人。
没办法,谁教这里是他每天复健结束后就会来喝茶休息的地方。
「为什么」
「哪有什么问题,我们每天都一样。有时候会想,这样下去可以吗?」
「老夫老妻的倦怠期到了?」小伍猜道:「看吧!谁叫你们要跳过热恋期直扑夫妻本垒的,连新鲜感都没──」啪!落在他光头上的巴掌堵了话。「妳干嘛打我!?」
「死光头,你说什么吶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他!「别听他的──好啦,我勉强承认啦,你跟他还有那丫头在一起就像一家三口,没有人比你更贤慧、更家庭主妇了。」
「没错,」被提醒(或打怕?)的小伍连忙点头帮衬。「你的家庭主妇指数之高,女人也不见得比得上,看我旁边这只就知道。」不怕死地竖起大姆指往旁边横指过去。
「去你的!」阿草火大踢了小伍一脚,回头见老友依然愁眉不展,拍上他肩膀、为他打气。「你之前不是说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既然现在觉得幸福就不要去想以后幸不幸福的问题,说不准你下一秒走出门就被车撞回老家也不一定,把握当下最重要,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哩。」
「妳说得对,我想太多了。」章宇恩打起精神,视线扫过时钟──「啊,我得走了。昨天医生交代要我今天去医院一趟,他说勋就要进行下个阶段的复健了,要跟我说一些家庭护理的事──我先下班了,等会儿跟勋一起过来,小伍,店里就拜托你了,。」不待两人响应,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员工休息室的门板后头。
「喂,妳相信他已经打起精神来了吗?」小伍看着紧闭的门板,表情古怪。「已经同居了还不退租,妳不觉得奇怪吗?还瞒着那家伙──他明明看起来很爱他,连我都看得出来,妳都不知道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姓习的进来店里的时候,眼睛一整个之亮的,就好像我看见安洁莉娜裘莉一样,简直是日月同辉、风云变色啊!」
「安洁你个头啦安洁,我可以打得你猪羊变色你信不信?」
「呴,妳这是什么草,这么凶!」
「猪笼草啦!」气死人。阿草忍不住又往小伍那圆滚滚的光头巴上一掌。「说你笨还不承认,你第一天认识他啊,不爱他会搬去跟他住、每天帮他按摩那双腿?甚至自告奋勇当老妈子照顾那小丫头,把自己累得跟狗一样?」
「不然哩?」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咧!」啪!光洁的脑袋顿时又多了一座五指山。「你们男人心里怎么想你们男人自己最清楚,问我干嘛。」啧。
「啊」
啪!第三座五指山俨然成形,峰峰相连到天边。
老夫老妻的倦怠期?
步出打工的咖啡馆,章宇恩自言自语道:「如果有,我倒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到医院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他花了一倍的时间,时而等红绿灯、时而步行在骑楼下,时而绕出去走人行道,一下子又被停放在红砖上的机汽车逼到马路。
过去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方便。人就是这样,对于习惯的事物很难产生什么好奇心,直到第一次跟习近勋出门,他才注意到这个自诩为现代化、首善之都的城市对行动不便的人来说有多么多么不方便。
加上质量奇差的柏油路、人行道缺一角漏一块的红砖、骑楼经常可见、高低差超过三十公分的地面欠缺辅助坡道──根本就寸步难行!
章宇恩无法想象习近勋出门有多么辛苦,半年前遇到他和宁宁就是因为路面不平导致电动轮椅爆胎,才会被困在那里──无巧不巧,就在自己住的公寓对面。
如果当初能假装没看见,两人就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交集,但──他做不到,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隔天,习近勋一如以往进店里坐在同一个桌位;却在他送饮料时,难得地抬头看了眼,认出他。
然后是一天多过一天的谈话、愈来愈多的交集……
第三章
半年前----
就像之前每天所做的,章宇恩将习近勋点的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送到几乎成了指定席的桌位,外加他私人招待的小点心。「今天是香橙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