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袁闻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儿,“我啊,如果是我给你起名字,看你脑袋圆肚子圆眼睛圆,肯定叫你……”
“诶?”
“叫你……球球吧。”
秦卿一下子愣住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头晕。那些梦境中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切换,梦中人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有些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岁月蒙上厚厚的灰尘,突然来了一阵风,扫过之后终于露出了些许原本的模样。
球球?
这么傻的名字,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叫过的.
那一年,在秦卿还十分年幼,甚至还不叫秦卿,也全然不通人性不懂人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奇怪的人,特别喜欢他。
那个人给他带吃的,摸他的小脑袋,对着他絮絮叨叨说很多听不明白的话。秦卿有点喜欢他,于是在有一天那人打算离开的时候,悄悄跟在他身后,想去到他家里,从此以后都赖着他,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
然后他看见那个人走进了一间被砸了一半的破败的寺庙。
那里许多许多人,有些有头发,有些没头发,都十分忙碌的样子。他们来来去去,却全对那人视若无睹。
那个人越过人群,走到大院中的菩萨像跟前,蹲下身子发起了呆。
秦卿跟了过去,在他身边躺下,露出了肚皮。
那人看到了他,立刻笑了。然后他开口说了些什么呢,秦卿听不懂。他只知道那人虽然在笑,但表情看起来很是哀伤的样子。他指着跟前大堆被拔起的杂草冲秦卿说话,还不住摇头。
秦卿不明所以,站起身来,在他小腿上来回蹭了一圈。
那人还是看着他笑。笑过后垂着视线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那东西小小的,圆圆的,散发着好闻的气味。他把它放在掌心里,然后送到了秦卿面前。秦卿凑过去闻了闻,伸舌头舔了舔,最后整颗吃了下去。
那东西入口即化,带着温暖的热度和青草香气,很快融进了他的唇舌之中,消失不见了.
那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秦卿晕晕乎乎,觉得热,觉得四肢酸软,又觉得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觉得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力量。
“球球?”那人伸手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小脑袋,“喜不喜欢?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吃的了。”
秦卿傻傻抬头看他。
“以后别来找我啦,”他转头看向那堆杂草,“我不在这儿了。”
秦卿有些着急,冲着他叫了一声。
“你果然还是喜欢我的,”那人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球球啊,你现在应该能活很久很久了吧。你和我不一样,不会被困这里,能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等过些年,如果还是想念我,就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要是有缘分,终归能遇见的。你玩过捉迷藏吗?”
说话间,有个挑着空箩筐的汉子走了过来,径直穿过了那人的身体,接着止住脚步放下了箩筐。
秦卿看着他把那些杂草一捧一捧往框里装,很快就装了个半满。
“我得走了,”那人伸手摸了摸卿卿的脑袋,“你是不是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我,所以今天才过来和我道别?”
那个汉子很快又挑着装满的箩筐离开了。
地上还留着不少杂物,那人伸手捡起一张原本被埋在草堆间边缘焦黄的纸,低声念了几句,然后突然又笑了。
“你看看这些粗人,真不讲究。别人的许愿签都被他们当做垃圾了。”
那人把纸摊在他面前给他看:“偕老共卿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秦卿闻了闻,觉得气味不怎么样,扭开了头。
“偕老共卿卿……”那人又念了一次后笑着摇头,“算啦,反正也没机会了。”
他说完便把那张纸随意丢开了。恰好有风吹过,那轻薄的纸张打了个旋,不往下落却往天上飘。秦卿见状立刻飞身而起扑了过去。
等他一阵扑腾后把纸咬进了嘴里还嚼了几下,再转过身,那人原本蹲着的地方却已经空无一人.
“我后来在那附近游荡了很久,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了,”秦卿闭着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轻声又缓慢,“再后来,那里就不是寺院了。菩萨被搬走了,院墙也都被敲掉了。我听到有和尚在那儿哭,说这儿就算是菩萨跟前的草也都是日日夜夜一道被上香供奉的,全都有灵性。这样全毁了去,早晚会遭报应。”
袁闻语顿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满是倦意。
但秦卿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那人那时候和我说了一大堆,有些我当时没听懂,就以为卿卿才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袁闻语没吭声儿。
秦卿笑着往他身边靠了靠:“现在回忆一下,他好像真的管我叫球球。”
他说完睁开眼,看了看袁闻语。
袁闻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已经彻底睡着了。
“……还好我弄错了,你起得名字难听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