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凇摆摆手道:“苦修太难,不适合小孩子。”
鹿钰瞥了眼鹤凇道:“你我本就是仙,自然不需苦修。金蝉子轮回九世,第十世才以得道。凡人若想成仙,区区苦修又算得了什么?”
鹤凇道:“可我听说苦海修行是道,一晌贪欢也是道。普渡终生是道,杀戮业火也是道。道不修行,只修本心。”
鹿钰蹙起眉头道:“你听谁说的?”
鹤凇如实道:“我师吕仙。”
鹿钰道:“如此修道,闻所未闻。”
鹤凇思忖着道:“你看我师吕洞宾,早年三次醉倒岳阳楼,这是好酒;私渡何仙姑,这是好色;鼎州卖墨,这是贪财;飞剑斩黄龙,这是尚气。唉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他洛阳城三戏白牡丹数日不泄……”
鹿钰哪听的了这个,面皮一臊,红着脸急急打断道:“够了,都不怕吕仙降天雷劈你!”
鹤凇笑道:“对嘛,可道之道,一定不是永恒之道。法门万千,不一定从一而终。”
鹿钰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鹤凇得意地咬了一口李子。
鹿钰又道:“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天上仙人万千,如此得道的可只有吕仙一人。且我查过星象,那孩子出生之时火星侵入心宿。荧惑守心,天子驾崩,国家覆灭,那是大凶之相。你还是与他保持距离较好。”
鹤凇从鹿钰那里顺来了几本书,一知半解地为景晗教起道法来。景晗极为聪明,人也勤勉,不出数月就把灵宝经,上清经等诸多真文背得滚瓜烂熟。经书难懂,景晗常向鹤凇请教,鹤凇不知甚解,就含糊过去再寻鹿钰请教,一段时间过去,他的修为竟增长不少。
鹿钰笑道:“凡人有句话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用来形容你正好。”
鹤凇苦着脸翻书道:“当年师父用拂尘抡得我满仙府地跑,宁可罚站也不愿看书,如今倒好,自己竟找书来念,真是造化。”
鹿钰合扇笑道:“快背快背,不然没多久你肚子里的存货就没那小鬼多了。”
鹤凇由衷赞叹道:“鹿兄你别说,景晗是真的聪明。他日前曾问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什么意思。我哪知道这个,就敷衍道此话高深玄妙让他自己悟去。到了晚上,他突然找我说‘这句话往小的讲是指君子整日勤勉奋进,到了夜间也要保持警惕,这样才能避免灾祸。往大了说是指人应该身居上位而不骄傲,身处下位而不忧愁,耐得住时间的流逝,始终保持强健和警惕,这样就算有了危险也不会酿成灾祸。’”
鹿钰有些讶异道:“他说的?”
鹤凇感慨道:“若不是命格在身,来日他定会成为一个贤君。”
鹿钰笑道:“如此聪颖,怪不得会让我们向来清高的鹤仙下山偷鸡养着。鹤兄惜才,我当真佩服。”
鹤凇面皮一热:“你怎么知道?”
鹿钰以扇掩嘴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第一次偷那葫芦鸡时,没想到后面也有个狐仙也觊觎那鸡肉吧。那狐仙未得手成,一传十十传百,这巍巍秦岭谁不知道有只仙鹤偷鸡吃呢。”
鹤凇讪笑道:“那还是娃娃家,身子都没长好,总不能跟着我们辟谷吧。”
鹿钰道:“我早就说了,消遣着养着玩玩也就罢了,你也太上心了。”
鹤凇少有的正色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跟他有缘,好像合该这么做一样。”他顿了顿,又笑道:“也可能真的是我太闲,无事可做了。”
第5章 第 5 章
春复秋往,冬去夏来。恍然六年过去,景晗已经十二岁了。鹤凇总担心他吃得不好,常常从山下的行宫中偷些点心,鹿钰也常来串门,带些人间少见的奇珍异果。就这样,景晗无忧无虑地在山间成长起来,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清雅俊秀,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与柔和,在这莽莽苍苍的大山中,像玉石一般温润流光。
鹿钰极为感慨道:“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收徒,看着一个个懵懂无知的小不点长大,真的是有成就感。”
鹤凇得意地一挑眉,给嘴里塞了个樱桃。
景晗极有礼貌地为二人斟茶,笑道:“小陆哥哥,请。”
鹿钰端起茶碗道:“这孩子品性如莲,出淤泥而不染,甚好甚好。”
鹤凇笑骂道:“你说谁是淤泥呢?”
在三人说笑间,景晗频频向鹿钰看去,几次欲言又止。鹿钰有些好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景晗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山下起义军四起,是要打仗了吗?”
鹤凇端茶的手一僵,鹿钰亦蹙眉不满道:“修道之人要斩断尘缘,你问这个做甚?”
景晗瑟缩了一下:“我有点担心父皇和母后……”
鹿钰抿了一口茶看向鹤凇,其意不言而喻。
鹤凇神色淡淡道:“你要想家了我可以送你下山,相隔数年,他们或许也放下了。”
景晗慌张道:“我不是那意思!”
鹤凇道:“我也没有想赶你走,就是问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景晗低头不语。
鹤凇道:“要想家了,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
景晗有些期盼地抬起头:“真的吗?”
鹤凇叹了口气,拉起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