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天气晴朗。
正如周顺预测的那样,春天的雪存不了多少时候。他一直坐在屋子里看,两天后,眼看着对面屋脊上的积雪融化,只在背阳面残余下一点点。
与倪元俊会晤过后,他摆脱了一个压制他许久的包袱,内心轻松而平静。
这两天他一直耐心的留在驿站里,按照商量的那样,等着倪元俊的召唤安排。在这个城市里,他只是个客人,倪元俊才是主人。
雪融化后,侍卫们的脚印踩得院子里一团泥泞。他坐在屋子里,一个人默默的想,每天看着这肮脏的场景,就像是天完和天启混乱的局势。但混乱才好,混乱才有他火中取栗的机会。
三天过去。
半下午光景,周顺如往常一样坐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突然见到四个锦衣汉子从驿馆的大门走进来。
一见到那四个人,他浑身的血立刻想燃烧了起来。来人正是前日来驿馆请他去大元帅府的四个人。那日见这四人在大元帅府的表现,他知道他们在倪元俊麾下地位不低。
那四人没有通报驿馆的官吏,径直往他的住处走来,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为首的汉子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声招呼:“大公子,元帅有请。”生怕周围人听不见似的。
周顺推门走出去,见礼问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那汉子面带微笑道:“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打听元帅的事情,只说请大公子过去。”
周顺找来随行的副使和武官千户,就在门口指着不远处候着的四人说倪元俊召见。
他自来到武昌城后,一直在城中皇城、大元帅府和太师府各处奔波,使团中人都知道遇到各项事情都不顺利。倪元俊对天启不满已经半公开了,副使也知道其中隐秘,见状隐隐不安,很关切的询问:“倪元俊无礼,大公子有难处吗?要不要再请人去太师府一趟。”他是左辅卫中人,王中坤特特意安排来协助周顺的。在他看来,邹普胜算是半个自己人吧。
王中坤对左辅卫中人都是这般吩咐的,毕竟都是彭党弟子,他去年来武昌城得了不少邹普胜的照顾。
周顺道:“不必,我已拜见过大元帅两次。太师正在闭关,待明日得空我亲自去府上拜见。”
自从做出与倪元俊合作的决定后,对自己人也不得不多个心眼。他怀疑使团中人有天启府安插的密探。使团中人听他的命令,安顿好部下后,他跟着四个锦衣汉子走出驿馆。
他没有再骑马,驿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油棚马车。一行五人走出去后,为首的汉子指着那马车请他上车,随后自己也跟了上来。
侍卫把车棚门帘拉上,把外面光线都隔离了,里面近乎一片黑暗。
那汉子抱拳行礼,突然道:“在下姓韩名缜,为大元帅府百夫长,元帅命我今夜送大公子出城。”
周顺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废话,问:“现在就走吗?”
“正是,”韩缜坐在他对面,道:“我已经在路上安排好,会有一辆同样的马车会扮作我们进入元帅府。我会护着大公子在天黑后直奔码头,连夜发船。大公子会藏身在东下的商队中到芜湖城,到了那里后,我们都听大公子吩咐。”
倪元俊果然安排的很细致。周顺问:“我今夜可以不回驿馆,从芜湖往返武昌最快也要有五六日,怎么向使团中人交代?”
韩缜道:“末将不知道这么多,只知道护送大公子去芜湖。”
上了贼船就由不得自己,周顺满腹心思的靠在车棚中,只能寄希望于倪元俊真的有办法。天完朝的大元帅做事情应该不会那么不靠谱。
他坐在马车中见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感到马车走走停停,过了一会又听见外面有巡街兵丁的喝骂声,然后马车不知在什么地方停了好久,再重新起步。再出发后,马车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一直没有再停下来。
马车足足奔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止住,外面是呼呼的风声,远处隐隐有嘈杂的吵闹声传来。韩缜睁开眼睛,道:“到了。”
他掀开车门跳下去,外面已是一片昏暗。
周顺跟着他下了马车,听见对面不远处传来浪涛拍打岸堤的声音,原来他们已经出城到了长江边。
韩缜指着远处一片亮光处,道:“那里就是码头,商船正在等着我们,到了那里就发船。”
周顺在黑暗中点头。走到这里,他便已经给过去的十年经历做了一个了断,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走吧。”他率先迈脚步,走向灯火闪烁的码头。韩缜连忙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周顺和韩缜登上商船。
今夜有风,只有老练的船工才敢在黑暗中行船。周顺早就听说了倪元俊是渔民出身,麾下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队伍。他想这大概是天启府答应于少泽的请求,招降浙东方元珍的原因。于少泽因此得到赏赐,这大概是导致他决定造反的最后一根稻草。于家和弥勒教注定不能两立,府主赏赐于家,让他再也看不见希望。
方家水师大部驻扎在金陵,也有几百人驻扎在芜湖码头,未来可能是他们偷袭金陵城的大障碍。他开始在筹划未来的事情,若要瞒过郑晟,只能说动项甲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他坐在船舱里,韩缜热了一壶酒拿来坐在他对面,搓着手说:“天气寒冷,大公子喝点酒暖暖身子。”
周顺动也不动,只说了四个字:“喝酒误事。”一个百夫长还没有资格与他对饮。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