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奴看着这男人的影子一寸一寸地远离她,每一声脚步都把她的心思越牵越远。掌柜与办员们七嘴八舌的关心与不安,没半句听进她心里。
她反身,顺着方才隐孽的视线往上看,看到毋言就站在楼上。她疲惫地笑着,向他招手,要他下来。
毋言回到她身边时,手上握着一块碎利的瓦片。他握得太用力,手上都是血。
「傻瓜。毋言。」她将他带到厅里,替他清理伤口。她说:「别为我做这种事。」
毋言别着脸,兀自沉默。
「这种人,忍忍就过了。」她再说:「他不过就是再贪心一点的转运使。」
毋言严肃地望着她,似在驳她──转运使至少不会妄想染指她,他们更没有把柄握在转运使手上。
寻奴咬着唇,安静地替他包紮。
伤口紮妥了,毋言掀开寻奴的掌,写道:「我去,稷漕。」
寻奴一愣。
他再写。「贵姝。」
她恍然地看着毋言。毋言与她有默契──能知道寻家供矿来自水矿,并且有足够理由搏击他们的,他们都想到了转运使一家。
他们对她怀恨在心,便积极查访寻家水矿来历,且自有管道把消息透露给穰原造册──转运使一家的嫌疑极大!
毋言又写。「也去,穰原。」
这就让寻奴疑惑了。
「查,隐孽。」
寻奴却意兴阑珊。「不用了……」
「必须了解,你才能,不受伤。」
寻奴茫然地看着毋言。毋言是个对她很仁慈、很慷慨的人,什麽都要为她想,相较之下,她给他的回报与付出,实在太寒酸了。
他拉了拉她的手,让她抬头看他。
他努力用说的:「不怕。」
她眼眶一热。
「有我,我,陪你。」
寻奴抽走手,背过身,掉着眼泪。
她以为自己早就认命,让提刑使查上来,不过是意料之中的报应,她甚至不准自己感到害怕。
可面对毋言的承诺,她终於发现,这不过是逞强的藉口。
不论面对毋言,还是肃离,她终究都是懦弱而猥琐的小人。
毋言又拉了拉她的手。
她擦了眼泪,强笑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看她有点精神了,他也轻轻地笑了。
毋言不愿有任何耽搁,差办员买了船票,坐上今天的船期,晌午後便南下了稷漕。
傍晚,她上祠堂为肃离与孩子上香、换花,她平静地望着烙着夕阳落影的骨柜。
「这是报应吧?大哥。」
「若是,我会接受。」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会让他,知道他们官员必须知道的事。」
「否则,我也死不瞑目。」
她叹了口气,眼神幽幽。
「对不起,大哥。」
「没想到,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是那麽令人难受。」
「你也知道,我曾在玩弄你、亵渎你吗?」
她哽咽了一声,笑得凄凉。
「我会到黑虚之海,亲自向你道歉的,大哥。」
她又待一会儿,直到北地的黑夜将云霞的余光吞灭。祠堂暗了,只剩风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