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见过他们在旁人面前手挽着手亲热恩爱, 到了人后,就自然而然地分隔两端, 一句话不说。
夫妻之间不争吵, 他们跟韩闻逸的争执也很少。并非全无矛盾, 只是他们不会用争吵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韩闻逸上初中的时候,那时林佩容正面临一次重要的升职机遇。她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得才会回家一趟。
有一天韩闻逸从房间里出来,正看见窗帘被吹得飒飒作响,桌上的一叠纸张被风吹散了满桌。那是林佩容带回来的东西。
他走过去,将被风吹乱的文件码放整齐,松开手,却看见纸张上被蹭了几道墨迹——他刚刚在房里练完毛笔字,手上不小心沾的。
林佩容出现在他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文件上的墨迹。
她没有斥责韩闻逸,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他那双脏兮兮的手。她的语气不是愤怒,只是失望。她说:“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怎样不给别人添麻烦。”
韩闻逸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林佩容开始重新打印文件,他才回答:“好。”
后来他们也曾有过几次矛盾,当他从金融专业转去学心理学的时候,林佩容给他打过一个很长的跨洋电话。最后她没有说服他,她对他说:“我对你很失望。”
他毕业回国,放弃了许多机会,坚持开办他那前途未卜的心理咨询事务所。她曾试图给他推荐很好的工作岗位,他全不动摇,她又对他说:“你总是让人失望。”
他也很失望。只是他不像林佩容那么喜欢说出来而已。
他们的关系一度疏离到一年里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当他们面对面坐在这小咖啡馆里心态平和地聊着天的时候,他看着那张和他有些相似的脸庞上的皱纹,他的心态忽然有一些转变。
人心是如此的复杂,而不是非黑即白。
倘若跨一千步可以从困局里走出来,他愿意先跨出第一步。
林佩容下午还有其他约会,她没有跟韩闻逸聊很久,时间差不多,她就该走了。
“要我送你吗?”韩闻逸问。
“不用,”林佩容摇头,“我自己开车来的。”
于是韩闻逸送她到她停车的地方。她上车之前,韩闻逸跟她道别:“妈,谢谢你。”
林佩容不以为意:“什么?”
“谢谢你介绍朋友给我认识,”他微微笑了一下,“也谢谢你关心我。”
林佩容正要低头钻进车里,动作顿时僵在半当中。但她也只停顿了一两秒的时间,便钻进车里坐好了。她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车窗玻璃被人敲响。
她摇下车窗,韩闻逸弯下腰,凑到车窗边:“如果你还有什么朋友对心理咨询这个行业感兴趣,对我们事务所感兴趣,请你继续给我介绍,我很需要,也很感激。”
林佩容怔忡地看着他。
“希望有一天能让你为我骄傲。”韩闻逸笑了笑,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再见,路上小心。”
林佩容看了他好几秒钟。她忽然感到强烈的无所适从,几乎要失态。于是她手忙脚乱地摇起车窗,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她的车窗贴膜是全黑的,关上以后,韩闻逸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了。他不知道母亲在里面做了什么,他只知道过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发动车子。
韩闻逸目送母亲的车辆离去。等车身消失在视线里,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云层稀稀薄薄,天湛蓝得仿佛一片汪洋。过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脚步轻快地回事务所去了。
……
他回到办公室,又闻到那淡淡的异味。这让他刚刚轻松了没多久的心情顿时又沉重了起来。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对着草莓布丁犯了一会儿愁,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打开聊天软件,给钱钱发消息。
“现在有空来我办公室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钱钱正在工作,看到消息还以为韩闻逸找她干什么活儿,赶紧起身朝韩闻逸办公室走去。
她推开玻璃门,立刻皱了下鼻子:“你这里什么味道?怎么有点酸酸的?”
韩闻逸坐在办公椅上,眨巴着眼睛,脸上写着两个大字——“乖巧”。
“……”钱钱一脸茫然,“你叫我来干嘛?”
“你先过来。”
钱钱走过去,到了韩闻逸身边,韩闻逸拉住她的手。
“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钱钱立刻想到刚才在楼下他和林佩蓉的对话。她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问道:“坦白什么?”
“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钱钱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韩闻逸这才拿起桌上那杯放到变质了的草莓布丁。钱钱顿时怔住。天太热了,草莓布丁已经变了形状,一看就知道不能吃了。
“对不起,这两天太忙,我忘记吃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钱钱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