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长发用一支金簪束起,她伸手拂了拂白马的鬃毛,眉头紧紧地收拢起来。在她的身后跟随着数十名侍从,满脸警惕地望着四周。一些臣下们本不欲让她亲自前往,生怕云国人使诈,后来退了一步说要贴身护卫,都被谢容华断然拒绝了。别说经常跟随在身侧的小侍女睡莲,就连苏舜华她都没有带上。远处有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后头同样是跟随着一列手持兵刃的护卫。马车轮在地上碾出了几道车辙,混合着那轱辘轱辘的作响的还有女子与幼童的说笑声。车夫持着鞭子跳下了马车,微微的掀开了帘子,从中出来的是一个白衣的清俊女子,凛冽的寒风吹面而来,她一个瑟缩,拢了拢狐裘,几乎是要将苍白的脸给笼在了其中。
“请。”殷云容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便目不斜视的向着前方走去。马车以及护卫都一动不动的立在了远处。谢容华瞧着她的背影,怔愣了许久,才垂下眼眸,带着侍卫跟了上去。这苕山雪方化,山石台阶上头蒙着一层湿滑的薄冰。两个人的影子垂在了地面上,时不时的交叠在了一起。
那期待却又畏惧着的重逢是如此的平静,脑子中曾幻想过万般场景,或是满含恨意的刀剑相向,或是相拥着失声痛哭,或是居高临下的蔑视,等待着一人开口求饶……悔与恨交织,爱与怨纠缠,殷云容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而自己则望着她的背影呼吸几欲停滞。脚步沉重而迟缓,落下了三阶、四阶……而前头的人仿佛未曾发觉一般。她们两个人的距离,总是在拉近的时刻又渐渐地推远了。自己是风国的女帝,而她,则是云国的公主。这脑中思考着事情,却没来的急顾及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要摔到了,那紧紧跟随在后头的侍卫赶紧迎上前,可是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为迅疾,揽住了谢容华,几个纵身,落到了一处平台上,之后又有如触及雷电一般,快速地松开了手。
“谢谢。”谢容华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而那道身影也仅是拂了拂衣袖,大跨步地向前走去。两国和谈,应是肃穆而庄重,而她们两人,倒像是去某地游玩一般,轻慢随意中还透着一股子尴尬与疏离。仰头看日光有些刺眼,那座废弃的塔却在光芒的笼罩下,如同佛祖显灵一般,平白的让人心生敬畏。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却像是走了千百年一般漫长,她跟随着殷云容的脚步,心中则是一下又一下的敲起了鼓。
走到了亭子的时候,殷云容亦是刚刚坐定,坚硬冰冷的石座上头被铺了一层软垫。殷云容没有看向走来的谢容华,只是捂着唇朝向了另一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那苍白的面色上亦因此而涨出了几抹病态的红晕来。殷云容身侧一个人都没有,而谢容华身旁站立着两个带刀侍卫,在不远处,更是守卫着一堆人,警惕地望着自己,仿佛一有什么举动,他们便杀上来一般。
殷云容的面上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开口,嗓音略有些嘶哑与低沉:“我该怎么称呼你?是长公主,还是女皇,或者是阿朝?”最后两个字在唇齿间百转千回,与前头的冷硬不同,平添了几分多情与旖旎。殷云容的眸子灿亮的如同收拢了满天的星辰,里头只有一人的倒影。她面上的神情冷的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可是眼神又如同一汪春水盛满了柔情蜜意。
谢容华的封号是华朝公主,那个朝字便是她的小名,除了父皇母后,仅有殷云容会唤了,被这一声搅得心神不宁,眼前始终的隔着一层雾般,看不真切。殷云容唇边的笑容,是冷酷的不带有一丝感情,让她看着心里头发颤。自己是风国的女皇了,而且明明是她有错在前,为何要愧疚和畏惧?谢容华在心中念道。她避开了殷云容的眼神,淡声说道:“你云国派遣使者来和谈,为何朕看不到一丝的诚意?”
“诚意?”殷云容笑了一声,“我孤身而来难道不是诚意?你风国的人倒是虎视眈眈。我这次前来可是坦坦荡荡的,未曾有任何的阴谋诡计,谢容华你可别让我失望了。”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谢容华心头暗暗的一惊。
“你这是何意?”谢容华佯装惊异的问了一声。
“没什么。”殷云容瞥了她一眼,按捺住心头那强烈的冲动,淡淡地说道,“周游是我云国的栋梁之臣,今落到你风国手中,是他擅自出兵冲动误事。据我所知,你风国营中的几位将领,亦想把俘虏杨昀给赎回去,用周游交换杨昀,这笔买卖你做与不做?”这老贼周崇对自家的这个侄子可真是关切,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来催,甚至鼓动军中的部分将领,一个冲动误事的酒囊饭袋,有何用处?只不过到了时候了,她实在不想再等,她迫切的想要见谢容华一面,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才压住了那贪婪又恳切的念头。爱过,也恨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要放过。
“杨昀?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自然比不上你们的周游尊贵,只用一个俘虏就想换回,这代价是不是太小了些?”谢容华收起了那些心思,淡淡地说道,“周崇可是云国的大司马,对于自家的侄子可是疼爱得紧,可是听说了他愿意割让城池来换周游。”
“那是我云国的天下,纵然周崇是个老臣子,他也别想做主这等事情。说白了,这周游的死活与我毫无关系。你风国的那位杨昀,是忠良之后,边关军可大多是听他调遣的,你还真不怕那些人在营中叛乱倒戈?”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