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青九便明白了,周副将心高气傲,年岁资都比李家的小子要长。可偏偏皇帝却任命李家小子为主将,他为副将,有这么一个人压在自己头上。
谁能服气?
“属下即刻就去安排!”青九想通了关键,领命道。
陈煜颔首,在他离去之际,又嘱咐了一句,“莫要伤了那小将军,殿下似乎很欣赏他。”
青九睁大了眼睛,随即抬手,“属下遵命!”
陈煜看着他离去,手指依然在案几上不疾不徐地敲着。
太孙想要拉拢李家这个小子也情有可原,毕竟除却身份,这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名不输于他祖父的大将。
这点,在与他对战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深有体会。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有意思!
扬州府,沈静仪突然接到丫鬟禀报,沈琮带着吴秀回来时,心中着实高兴了一把。命人知会了廖氏与马氏,自己便先去前厅迎接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见到的不是吴秀,而是两个乞丐……
“二哥?”她看着尚能辨别出相貌的沈琮,再看看顶着鸡窝头,面黑柔弱,全身破烂的人,到底是没能认出来。
“静仪……”吴秀终于见到她了,两行黑豆子就那么顺着满是土灰的脸滴了下来。
沈静仪闻言,着实吓了一跳,不怪她没认出来,实在是……
差别太大了。
“来人,准备热水衣裙,伺候吴小姐梳洗。”她扬声道,廖氏与马氏还未过来,沈静仪来不及多说,便让人将吴秀带走了。
决不能让廖氏与马氏看到这般模样,倒是沈琮,廖氏后头赶来看到沈琮的模样,倒是没多大感觉,只觉得儿子辛苦了。
询问了路上的情况,知晓吴秀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
“儿子先去梳洗一番,回头再来给娘请安。”
廖氏自然没意见,挥挥手,“去吧去吧,我来时吩咐了厨房备上吃食,你顺便用些再过来。”
沈琮应下,又对大着肚子的马氏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母亲,咱们去看看吴妹妹吧,想必一路走来,她定然受了不少委屈。”马氏在一旁说道,许久未见从前的闺阁密友,她着实想的紧,也担心得紧。
廖氏点点头,到了沈静仪院子的时候,吴秀堪堪洗净了身上的污垢,换了第二桶水。
见着干净了,原本白净清秀的吴秀虽然脸上有些疲惫,却因为沐浴的关系,显得脸颊有些微红。
沈静仪叹了口气,“我方才真以为是二哥随手捡的叫花子,直到现在才确认,是本人没错。”
吴秀不甚在意,口中说道:“性命悠关哪里还在意那些个俗事,况这甘水一过,我便又是一身洁净。”
“噗嗤,”沈静仪笑了下,摇摇头,“你还是老样子。”
吴秀的手一顿,方才熠熠生辉的眸子这才黯淡下来。她道:“爹和娘都被朝廷抓了,只我跟忠叔逃了出来,我终究贪生怕死。”
“是人都贪生怕死,只不过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觉得,你若跟伯父伯母一起被抓,有何意义?”
吴秀怔了怔,抿紧了唇。
“他们至少保住了你,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值得的。而你,平安喜乐地活下去,就是意义。”
吴秀垂下眼帘,“是我着相了,妹妹教训得是。”
沈静仪点点头,“姐姐知道便好。”吴秀就是这样,她若错了,你给她指出来,她就会改正。
这是她的优点!
“水快凉了,天儿冷,不宜泡太久,快起吧!”她吩咐道,丫鬟们这才将吴秀扶起来,给她擦干了身上的水珠。
将将穿好衣裳,廖氏便与马氏过来了,看到她,廖氏拉了她手安慰了好些话,瞧着她并无不妥这才放下了心。
“我去厨房看看汤炖好了没有,你们姐妹许久未见,自个儿说说话吧!”廖氏说了一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吴秀与马氏这才放心地说起话来,加上沈静仪,她将一路上的见闻与感触都说了出来。
“……好在边境大军犹在,如今这内乱也不至于让鞑靼起了心思。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盼望这场仗早点儿结束了。”沈静仪叹道。
马氏没说话,不过确实是念着京都的,吴秀想起路上的流民,心中不大好受,“京都尚且繁华如初,朱门肉香,可那些个普通百姓却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抛妻弃子,任由凌辱。世道变了,虽不能说皆因这场仗,但是,确实是这场仗给百姓雪上加霜。”
沈静仪皱眉,“朝廷如今一丝也不管了么,这么多流民逃往江南,他倒是落得个清闲。”
“你错了,”吴秀扯起嘴角,“流民并非全是逃过来的,绝大部分都是被驱赶而来,以往灾难,朝廷都会拨下灾银安抚百姓,如今,国库都用来打仗了。”
沈静仪抿唇,吴秀看着她,“静仪妹妹觉得,这场仗,孰输孰赢呢?”
她垂眸,“谁赢了重要么,在天下百姓看来,他们都输了,因为输给了民心。”
吴秀点点头,“妹妹是个明白人,可惜,那两位都不明白!”
马氏虽然听得晕晕乎乎的,可是也晓得她们谈论的不是一般事,是以并未插嘴。
待到丫鬟端了膳食过来,沈静仪让丫鬟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再让人知会她,便与马氏一道离开了。
书房里,沈静仪坐在翘首长案前,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