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还没有铺展开来,便给收起。
几个幕僚在冉闵身前站定,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禀将军,莫阳城方向,出现了鲜卑胡人的哨探。”
他说完后,另一个幕僚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将军,陛下一个月前,又烹了尚书一家,他还给每个大臣分了一块人肉,强迫他们吃完。”
几个幕僚一一禀告后,开始退出。
他们一退,陈容便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依然坐在刚才的塌几上。
冉闵慢慢转头,他盯着她。
陈容朝他看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赞赏。这抹赞赏,让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依稀记得前世时,她每次看到他对别人露出这缕目光,便怅然若失,便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段岁月中,她每日每刻都在收集与他有关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更深的了解他。她渴望着,能在某个时刻,他与她单独相处,然后,他对她瞟来赞赏的一眼……便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是奢侈。
现在,她得到了,可笑的是,偏偏这时,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陈容轻声应道:“冉将军过奖了。”
冉闵又皱了皱眉,他再次盯着陈容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小姑一个未嫁之女,千里迢迢求见于我,不知为了何事?”
声音带笑,已是明知故问。
陈容抬头看向他。
她的双眼,有着异常的亮光。
这抹亮光,令得冉闵向后微微仰了仰,饶有兴趣地等候起来。
果然,陈容慢慢垂眸,措了措词后,她静静说道:“我是奉陈元之令,前来求将军从胡人手中拿回一批粮草的。”
不等冉闵回话,她鼓起勇气抬头盯向他,说道:“然而,我一得到这个命令,便知道陈元糊涂了。”
冉闵浓眉一挑,向她靠近,“哦?说来听听?”
陈容望着他,淡淡地说道:“阿容以为,有将军在的地方,贼寇心胆尽丧,哪里还敢抢什么粮,张什么声势?那粮,只怕是给将军自己拿走了。”她用了一个极文雅的‘拿’字。
冉闵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俯后仰的,那大手,还拍得几面啪啪作响。随着他的笑声传出,嗖嗖嗖,好几颗脑袋凑了过来。
冉闵朝着一个中年文士挥了挥手,笑道:“张公张公,你知道这个小姑刚才说了什么吗?她居然说,有我在的地方,贼寇心胆尽丧,绝不敢近,还说,那粮是给我拿走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幕僚都瞪大了眼,错愕地看向陈容。那中年文士更是大步踏入,连连叹道:“佩服佩服,想我自命高才,竟是连一个小姑也不如啊!“
冉闵还在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他声音一止,喘着粗气挥手喝道:“退下吧退下吧,我还要与小姑子说说话呢。”
众幕僚呵呵一笑,退了下去。
冉闵转向陈容,挑着浓眉,笑吟吟地说道:“阿容既然知道陈元糊涂,为什么还要奉命前来?”他凑近她,沉厚磁性的声音低低吹入她的耳中,“莫非,阿容思我念我,想借这个机会与我私会?”
陈容望着他,然后,她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阳光下,这个男人轮廓分明,俊美立体的五官,仿佛是刀斧刻画出来。陈容望着他,声音中,有着生平第一次的平和和沉冷,“不,我这次前来,是想求将军一件事。”
冉闵大感兴趣,他双手抱胸,笑道:“求我一事?说来听听?”
陈容嘴角微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果断地抬头看向他,说道:“阿容知道,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粮草对将军来说,等于生命。”
广袖下,她双手相互绞动着,看向冉闵的眼神中,却有着一抹阴狠,“恰好,阿容知道一条线路,那是阮氏和陈元到各地买卖粮草,运输财帛的秘密要道。”
前一世时,陈容嫁给冉闵后,便随他离开了南阳城。那阮氏不知道她并不受宠,在一次粮草被胡人劫走后,派人找到她,要她找到冉闵,派兵看管那条线路。因此陈容才知道这些。
她这话一出,冉闵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
他紧紧地盯着陈容。
被一双这般墨黑如夜空,炙烈如暗夜火焰的眼神盯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哆嗦不已,都会汗出如浆。
陈容没有。前一世时,她见过这样的他太多次,再说,在准备说出这段话时,她已想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