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跟贺兰芝打完招呼,又看段明漪:“大嫂。”
段明漪穿件家常的藕金色织锦旗袍, 听了这话抬脸望向红豆, 笑了笑道:“怎么样, 弟妹身体好些了?”
红豆微微一笑:“好多了。”
贺太太拉红豆在身边坐下, 细看她脸色:“我看是昨晚剧团的事受了惊吓, 早上老二让找程院长,谁知程院长一大早被请到王次长家去了, 老二又给瑞德打电话, 瑞德诊所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时赶不过来。干脆等程院长吧,他的医术出了名的好,让他好好给你看看,我们更放心些。”
红豆甜甜一笑:“劳婆母费心了,我睡了一觉好多了。”
的确,她这一觉睡得饱透了, 睡得腮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水粉色, 细看之下像幽夏碧池中初绽的粉荷,漂亮极了。
贺太太越看越高兴:“不施胭脂也有好颜色。老二这气色真是好得没话说。”
说着这话, 心中忽一动, 目光落到红豆腰腹处, 刚要说话,管事便进来询问运载古董器物之事,贺太太答对完,又有下人来问旁的事,贺太太耐着性子逐一进行安排,一时间千头万绪,再顾不上说闲话。
贺兰芝看进来满屋子下人,便跟段明漪告辞出来。
回了房,段明漪先是令下人生火,接着让人奉茶,随后到里屋找了件大流苏披肩披到身上,端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茶,缩到沙发上慢慢地喝。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贺兰芝不比段明漪,坐下后只觉得热,握了握段明漪的手,凉丝丝的:“你这畏寒的毛病还是不见好。调理了这些日子,小日子还是不准?”
段明漪笑道:“有时准有时不准,一入秋就手脚发凉,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她的语气很淡然,贺兰芝不便多说,只悄声问:“仍在吃仁和堂的方子?”
段明漪嗯了一声。
贺兰芝打趣道:“你这受过西式教育的人,骨子里倒跟亲家太太一样老派,每回不舒服都找中医调理,照我看,你吃了这些方子仍不见好,不如换大夫瞧瞧,去年我们家老大总是发晕,仁和堂看了许久不见好,给瑞德看了一次,他给孩子拿了什么德国补铁的药丸,吃了两个月就好了。”
段明漪柔声道:“说来我这也算不上病,近来宁铮太忙,我自己也有许多事要操持,药吃一阵停一阵的,就算不见效也不奇怪。等去了重庆安顿下来,我让宁铮给我再重新找大夫瞧瞧。”
贺兰芝回想方才情形,面露疑惑道:“刚才我看二弟妹的样子,怎么像是怀孕了?”
段明漪一顿,垂眸放下茶盅,淡笑道:“算来她跟二弟成亲快三个月了,怀孕也不奇怪。”
贺兰芝哑然,老大和弟妹成亲近两年,子嗣上一无消息,若叫老二抢了先,回头父亲更该偏心了。
她道:“我和宁铮的母亲去得早,太太是父亲的续弦,进门后太太生了老二,后又生了竹筠。小时候我看父亲和他们母子相处,总觉得我和老大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段明漪望向贺兰芝,也许是因为年纪最长,家里这些子女中,就数贺兰芝心结最重,哪怕婆婆为人和善,贺兰芝多年来也只肯叫其“太太”,从未改过口。受她的影响,宁铮始终无法对继母产生亲近之情。
贺兰芝道:“今家里的事务全由太太把持,明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可毕竟老二和竹筠才是她亲生儿女,回头老二和二弟妹再添了丁,老大更该被晾到一边了。你别多心,我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绝无兴趣置喙家里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们,别太憨直,不该争的你们不争,但该得的东西绝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段明漪不语,她又道:“竹筠也就算了,老二平日看着与世无争,毕竟是男人,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也猜不到。这次举家搬往重庆,到了那边的公馆,偌大一份产业,千万别事事都让太太和虞红豆揽了去,你身为长媳,该过问的就该过问。说实话,老二娶虞红豆,我原是乐见其成的,虞家什么底子,岂能跟你们段家相提并论?咱们这些交好的世家,任谁都知道你和老大珠联璧合,是贺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哪想到这虞红豆嫁进来,才几月就把父亲和太太笼络得死死的,眼看要打仗,老两口又是要送她出洋又要亲自教她管事的,再过几年,等她和老二风头处处盖过你们两口子,谁当家可就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