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镇国公换了一身藏青色道袍家居常服,一边往卧房外走一边问身后跟着的小厮道一“大小姐可在家?”
道一是府内大管家黎守义的孙子,十五岁便跟在镇国公身边伺候,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年,他个头不高,腿也不长,长得瘦瘦小小。
镇国公端得是大步流星,步履稳健,几步便跨出了卧室,他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镇国公的步子。
“回公爷的话,大小姐今日还不曾出门”
镇国公沉声“嗯”了下,向青桐苑走去,道一又是一溜儿小跑跟上。
青桐苑是因院内几棵枝繁叶茂的青铜树而得名,正值盛夏,那几棵青铜树生的是郁郁葱葱,蝉鸣不断。
其中最粗壮的那棵青桐树下放置了一把老榆木雕花老爷椅,旁边还有配套的老榆木雕花小几,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时令水果,鲜红的西瓜,水灵灵的雪梨。
最稀奇的当属那用冰镇着的一小碗荔枝,红艳艳,胖嘟嘟,燥热的时候吃上那么一颗,定是美极了。
现下老爷椅上正躺着一位女子,身着天青色无任何花纹的道袍常服,头带束发白玉莲花冠,梳的竟是男子的发髻。双腿修长,随意搭在脚登上,姿态慵懒散漫。
她正凝眉看着手里的那本书,神色认真。时不时扭头吃下旁边丫鬟喂过来的水果。
旁边守着两名约摸十五六的俏丽丫鬟,喂水果的那个身着嫩绿色散点式小簇花纹样的齐胸襦裙,小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含着唇珠的嘴唇也是圆圆的,格外的娇憨可爱。
另一个小丫头则捏着一方绣着荷花的白色丝帕,在小姐吃完水果后替她擦擦嘴,一对儿细细的柳叶眉生的朦朦胧胧,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翘得,天生的笑模样,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甚是清雅秀丽。
腿边还坐着两个小丫鬟,一个身着湖绿色齐胸襦裙,一个则是霜色齐胸襦裙,坐在小马扎上,一人一条腿细细的按着,好不惬意。
镇国公未让人通报,踏进青桐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还好生的是个女儿,这要是个儿子,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几个小丫鬟看见了镇国公,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上前行礼“公爷”
镇国公板着脸摆摆手“都起来吧”
几人起来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好,黎静水放下手中的书“爹,你回来啦。”
镇国公眼睛又是一抽,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本书好像是《西厢记》,这他娘的是禁/书!
黎静水顺着镇国公的视线看过去,虎躯一震,飞快出手抽回来背在身后,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什么嘿,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镇国公都懒得看她这幼稚的举动,:皱眉训了两句,又缓了语气问“吃饭没?”
黎静水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吃了,现下又有些饿。”
推开黎静水毛茸茸的大脑袋,镇国公没好气的说“你现在已是待嫁之身,也得收敛一下你那性子,没事儿多跟清羽学学刺绣,以后嫁过去好歹能给夫君做个荷包什么的”
“啥?”黎静水没反应过来“什么待嫁之身?”
镇国公咳了咳,板着脸故作随意的说“今日早朝皇上为你赐了婚,不日圣旨便会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心虚,眼神有点儿飘。
黎静水瞬间就急了,使劲跺着脚埋怨道“爹,你怎么能这样,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你好歹也与我商量一下,我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她赐婚,肯定是爹爹向皇上请的旨。
“有什么好商量的,一提到亲事你就跑,你都二十了,难道还想在家赖一辈子不成”镇国公也来了脾气,从黎静水及笄的那年他就开始留意这事儿,只是家里没个主母,许多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都不方便做。
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跟黎静水说,她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偷溜出去,再不就是各种闹腾,死活都不愿意成亲。他又舍不得去逼黎静水。这就是来跟他讨债的祖宗。
这个祖宗今年便满二十周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镇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闺女,爹无法照顾你一辈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这次你就听爹的可好?不然以后爹都无颜去见你母亲”
若是阿水她娘还活着,知道女儿至今还未成亲,定是要举着杀猪刀来追他吧。
犹记得当年她是那么的恣意张扬,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两把杀猪刀拦下他的马,一脸平静的说要跟着他杀狗皇帝,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他不同意,她就默默跟在队伍旁边,怎么赶也赶不走,没有粮食了就是吃草根也要跟着,犟的跟小牛犊子似的,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动。
镇国公的眼角泛红,满面沧桑,要不是因为还有个小祖宗,他好想去找她,跟她说说话,摸摸她因没有营养而干燥枯黄的头发。
夏东篱怔怔的看着爹爹泛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