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何尝不是待她如子侄,为她的不告而别伤神的从来不只她一个,现在归子佩光鲜亮丽地回来了,作出这副长情的样子是要给谁看?
归子佩的瞳孔瑟缩了一下,时夏的尖刺精准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去见那个和善的老人,但她仍旧坚持,并且放低了姿态说:“就当是一个普通的后辈去祭扫,不行吗?”
时夏却被这句话激怒了:“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归子佩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时夏几乎被气得笑出声来,“因为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后辈’,从前我们将隐瞒当成理所当然,但现在呢?外公就在天上看着,你真能做到问心无愧?你想骗谁?!”
归子佩察觉到自己之前的失言,她平日里要冷静理智得多,只是一碰上时夏,单单是维持外表的体面都耗尽了她的心神:“阿夏,我……”
“不要叫我阿夏!”她话才出口,就被时夏决绝地打断了,“你明知道我听见林秀的话了,那你现在装作一切如旧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时夏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散乱开来,她看着归子佩在她的质问下嘴唇逐渐失去血色,看着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时夏的目光停在她细瘦纤长的无名指上,她惨然一笑:“归子佩,你结婚了。你的戒指呢?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愿意花心思来骗我?”
“我从来都不会骗你。”归子佩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
“对,你只会隐瞒。”时夏脱力地倒向了椅背,现在上演的这一幕仿佛荒诞剧,她们就是演员,自以为是地悲伤,在旁人眼中却只是痴愚。
归子佩脚步虚浮,几步路的距离被她走得仿佛半生,她在时夏面前蹲下身,却不敢伸出手去碰她:“时夏,我没有骗你,我已经离婚了。”
空气都因为这句话粘稠起来,归子佩在等待时夏开口的时间里几乎要窒息,她怀疑从自己鼻腔吸入肺部的根本不是空气,而是由许多讽刺和心碎组成的物质,在她的身体里肆意行凌迟之刑,然而她也只能咬牙忍受。
她活该。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时夏轻声问,话里听不出情绪。
“对。”归子佩去找她的眼睛,却只看见时夏轻颤的睫毛。
“你又,凭什么后悔呢?”时夏只觉得眼前空茫一片,不知前路,无有归处。如果归子佩后悔了,那她们这十三年间所有的等待和折磨,就变成了一个不名一文的笑话,谁来告诉她,她最好的时候,怎么就成了一个笑话?
温热的水滴落在时夏的手上,她抬起眼睛,后知后觉:“你哭了,你为什么哭?”
归子佩终于抛弃了一切矜持,任由眼泪在妆容精致的脸上肆虐,她哭到说不出话来,连那一句迟到许久的“对不起”都哽在喉间。
时夏踢踢跶跶地走进了体育馆的洗手间,这学期老师在教排球,只是虽然她手长脚长,但运动这个技能却从来没有点亮过,对墙颠球连十个都撑不下来,她练了半节课,还是没什么成效,就想溜号儿出来洗个手。
她还没旋开水龙头,就看见归子佩红着眼睛从里头走了出来,到了水池边上,低着头拧开了旋钮。时夏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在窸窣的水声里斟酌着开了口:“你还好吧?”
归子佩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我没事。”她关了水龙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纸巾,一时间更加沮丧了。
时夏看她愣在原地,忙将自己的那包纸从口袋里掏出来。
“谢谢。”归子佩小声地道了谢,声音里的哭腔却变得更加浓重。
时夏心中有了猜测,但她却不敢问出口,今天刚公布了月考成绩,她自己还是一样在中游晃荡,特别不求上进,但归子佩却破天荒地掉出了前三名——即使这个成绩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很满意,但显然,这个“任何人”里面,并不包括这个成绩的拥有者。
“那什么,纸你留着吧,我先回排球教室了,之后你再还我也行。”时夏摸了摸鼻子,看见归子佩点了头才离开。
然而等时夏回去了却更加心神不宁,她的对墙颠球果不其然再也没有突破五个的大关,排球第无数次从她面前以滑稽的姿态弹出去,她索性就坐到了旁边弃用的乒乓球台上,盯着门口发呆。
归子佩在不久之后进了到教室,她这时候已经掩饰的很好,除了鼻头的一点点红印,其他一切如常,然后她走到了林秀旁边。
时夏的眼睛暗淡了些,她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因为她笑起来好像一块甜甜软软的奶糖,本来以为可以一直做同桌,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最好的朋友,但没想到军训之后,老高就重新分配了座位,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停留在了普通朋友,时夏想要安慰她都找不到立场。
她现在挺后悔一开始就申请了晚上免自习的资格,如果不是要去打工,她还挺愿意在学校食堂吃晚饭,也许这样,就能多一个和归子佩接触的机会。想到这里,时夏望了过去,最近一个学期归子佩似乎一直和林秀走得很近,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独自一人时显得比从前沉闷封闭得多。所以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时夏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近了一点,竖起耳朵想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之前老师说了让他们自己练习,然后就出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