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插在腰间的团扇为她扇风纳凉。
萧玄芝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怜星姐姐辛苦了。……”
怜星摇了摇头,柔声道:“能伺候小姐,是小人这辈子的福分。”
其他人家的男女奴仆都是自称“奴才”或是“奴婢”的,只因他们是卖身为奴的奴籍、贱籍。
而萧玄芝家的仆人则不同。他们都是自称“小人”的。
萧玄芝的家里几乎没有男仆,绝大多数都是女仆。
而这些女仆之中的绝大多数,也都是她与两位兄长至今从青楼、艺馆里赎身出来的苦命女子,甚至其中的不少女子还有出色的技艺傍身。
或是奇技杂耍、或是琴棋书画,是以每有家宴、友宴,他们也省得到处去找琴歌先生了。
萧玄芝微微一笑,继续垂眸品茶。
茶香清冽,沁人心脾,是放了蜂蜜、莲子心儿、竹叶汁水和薄荷脑儿的清凉夏茶。
既败火、又好喝,实是去暑消夏的上佳之品。
自然,这也是这位怜星姑娘的发明。
这位怜星姑娘之前的名字是“杜鹃”,曾在一个叫做“朝凤楼”的青楼里当姬妾,是小时候因为父亲拖欠赌债而被卖身进去的。
她是在盘花的前一天,被女扮男装、体察民情的萧玄芝买下赎身,然后带了回来的。
将她带来家里以后,萧玄芝便为她改了名字,以自家姊妹的礼数,与之诚挚相待。
方今也就是在这一家之主、萧将军的面前,她才假惺惺地立侍在旁。若是换作了在萧玄芝的闺阁里头,则便不然了。
她们那一拨儿人总是在闺阁里头厮混胡闹,夜夜春宵、莺歌燕舞。
不是围起一桌子叉麻雀,就是掷骰子、拔签筹,摇头摆尾地在那里凑起一堆儿聚众赌博,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模样。
便是小家碧玉的模样,亦是丁点儿没有。
当然,有时,这些与萧玄芝姊妹同心的姑娘们还会跟着她们的好主子一起女扮男装,翻墙出门、到街上去浪。
久而久之,便算是其中赎身回来时最弱不禁风、最殊无血色的那位姑娘,如今也被她萧玄芝给训练得跟个大内侍卫似的武艺高强。
事实上,萧玄芝所亲信的姊妹里面,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还真都是武举人的材料。
只是可惜了,她们全部都是女子。
是以空有一心报国之志,却只能够在闺房里憋憋屈屈。
闲坐了一会儿,萧将军悠悠开口:“怜星,你也去取一盏茶来,到灵草的身旁坐下罢。大热天的,身旁都是自家人,且不必拘礼了。”
怜星收了扇子,盈盈地福了一福,惶恐道:“老爷,小人……”
萧将军摆了摆手,和蔼笑道:“你们在私底下如何闹腾,如何做些不顾尊卑的犯上僭越之事,我竟是不知道么?
我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咱们家灵草这丫头呀,可是极不服管、也是极为离经叛道的。”
萧玄芝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冲她老爹扮了个鬼脸儿,道:“烂经歪道,焉有不叛之理?不叛难道还要留着它过年么?”
萧将军叹息一声,抚了抚须,悠悠说道:“你这作死的丫头啊!……唉,你爹我呀,如今也无话可说、无力再说了。你便看着折腾罢。
只要不有违法度,不把全家害到发配充军的地步,你便算是哪天把怜星、邀月她们收到你房里当个通房丫头,我老人家也是不会介怀的。”
萧玄芝喝干净了茶底,把茶碗一扬手怼到怜星怀里,直望着她爹,不解道:“通房丫头?我又不是男的,要甚通房丫头?……”
只闻“哗啦”一声脆响,茶碗竟是跌碎在了地上。
怜星慌忙跪下,俯身告罪道:“老爷恕罪!小姐恕罪!——小人……小人想必是遭这溽暑热得昏了头,这才……”
一边说着,怜星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碴子。
“哎呀!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
萧玄芝一边在那里念念有词,一边慌忙蹲下,扶起怜星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没事儿……没事儿……吭……不打紧、不打紧的。咱们家可从来不会因为摔了个破茶碗儿就剁人手的——”
忽地一打眼儿,萧玄芝便看见了怜星指尖上的鲜血,旋即头皮一炸,失声慌乱道:“哎呀!糟糕!这……这怎么出血了?!快,咱回去上点儿止血散,我扶你回去。……”
一边说着,萧玄芝一边抄着怜星的腋窝,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身体,把她的一条胳膊搭过了自己的脖子。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了甚么似的,回头对萧将军道:“爹,一会儿你跟他们说说,天热,就别再站着伺候了,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还有啊,等会儿再出门买些子马扎儿、小凳儿之类的在院子里多放着些,好教姊妹弟兄们瞅空儿多歇着点儿。”
萧将军点了点头,抚须道:“好,稍后打发走了封赏的公公,我便去找孙管家安排下去。——你去罢。仔细点儿,别摔了。”
萧玄芝点了点头,抄出手帕给怜星仔细地包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迈过了门槛。
怜星抿了抿唇,在那里红着一张脸低声说道:“小姐,这……何至于此……真是……折煞小人了……”
萧玄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哼道:“甚么折煞不折煞、小人大人的?都是自家姊妹,哪儿那么多毛病啊?”
怜星抿了抿唇,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