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什么都没问,尽管他心里的疑问已经到了嘴边,但此时明显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机。
何有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目光太专注,总叫人生出无所遁形的错觉,迫得她错开了视线。
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便听到秦先生说:“掉头去医院。”
孙尧一惊,忙问:“怎么了?”
秦深闭口不答。何有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下,了然。
她胳膊上被猫爪子挠出了血道道,转着手臂又看了看,手腕内侧也有,甚至是左边锁骨往下一点的位置也有点疼。
先前胖橘爪子勾到她衣服之后一阵着急忙慌地乱挠,何有时又穿得单薄,大概是被抓伤了。这会儿车里有人,她没好意思检查下。
胖橘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怂了,低着头凑上来看她手背上的血道,看样子还想给她舔舔,被秦深捏着后颈皮抓了回去。
胖橘气得张牙舞爪地要去咬他的手指,被秦深冷冷盯了一眼,立马不敢动了。一人一猫对视了半晌,气场强的完胜,胖橘悻悻跳下了车座。
先前秦深说去市里是因为晚上有约,何有时怕耽误他的事,忙说:“现在太晚了,急诊都快下班了,我回家处理下,明早去医院就好。”
秦深没看她,跟孙尧重复一遍:“去医院。”
何有时抿住唇,秦先生这会儿有点凶,她不敢再说话了,跟自家猫一样怂了。
高档小区地理位置选得十分好,离最近的医院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这一路车上再没人吭声,连缩在何有时脚边的胖橘都不敢哼一下的,只有语音导航兢兢业业。
到了医院,孙尧正要推门下车,被秦深一句话堵回去了:“你留在车上,看着猫。”
孙尧一怔:“那,挂号?”秦先生平时哪儿病哪儿痛都是直接打电话叫家庭医生的,孙尧真怕他不知道医院的挂号流程。
秦深瞥他一眼,淡淡一句:“有贵宾卡。”
孙尧默默闭上嘴,坐回了车里,跟胖橘一大一小望着俩人进了门诊楼。
已经六点了,门诊楼里的人还是不少。何有时迈开的步子放小了点,刻意调整了呼吸频率,尽量走得稳一些。
可跛腿这种事,是没办法隐瞒的。
“你靠边走,离阿姨远点!”迎面走来的老太太看见她,忙往前跑了几步,把快走到有时面前的小男孩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盯着她的跛腿,随口训了孩子两句。
“奶奶,你看瘸子。”小男孩指着她,仰着脸,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样的目光……
何有时呼吸变急,脸上慢慢失了血色。
可会盯着她看的,远远不止他们。何有时惶惶地四下望了望,几乎所有迎面走来的人,待注意到她走路时明显的颠簸,无须思考就知道这是个残疾人,一道道视线盯着她的右腿看。
面无表情的、冷淡的、皱着眉的、瞪大眼睛的、好奇的、同情的、上下打量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针扎一样刺在她心口上,泛起一片绵绵密密的疼。
他们大多会往后退两步、往边上挪两步,哪怕周围再拥挤,她身旁也永远会空出一个圈子,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成为人群的视线焦点。
最初的时候,何有时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那时她还能以一个温暖的说辞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善良的人,怕离得太近会绊倒行走不便的她,所以往边上退两步。
直到有一次,她和何妈妈一起去超市,那时她刚开始复健,还不能脱离拐杖。收银台前排着长队,因为地太滑了,何有时滑了一跤,摔倒前本能地伸手扯住了身旁人的衣服。
周围一大圈人看到她摔倒在地,没人上前,反而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
被她扯住的那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甩了甩腿,语气慌张:“你干嘛?碰瓷呢你!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可没碰你一下!”
何妈妈知道女儿敏感的自尊心,跟那个阿姨吵了十分钟,两人几乎在收银台前大打出手,最后保安来了才把人劝开。
何有时闭了闭眼。
那大概是她这二十几年来最难堪的时候了,别人看向她的目光,无论是漠不关心的、看好戏的,还是源于善良的同情,都叫人难堪极了。
她也是直到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很多路人看到她时会避让的姿势,其实与善良关系不大,而是警惕。
怕被碰瓷,还是别的什么,她想不清,也不敢往深想。
而此时,几乎在她骨子里埋下根的窘迫与恐惧,如黑色的潮水一般蜂涌而来,封住四肢百骸骨骼筋络,每一下心跳都似咚咚擂鼓般闷重。
“秦先生……”
何有时轻轻喊了一声。
和她并排走着的秦深一个不留神,就看不到人了,听到这声他蓦地回头,就看见有时倚靠着咨询台,右手遮着半张脸,手抖得厉害。
看到他望过来,又颤着嗓喊了一声:“秦先生,不进去……好不好?”
正是周六,门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