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后第一天,冀州城北,华灯初上,北市最繁华,一到晚上,尤甚。
城北的一处大宅子静静矗立,宅子的大门屋顶是金黄色半透明的玻璃瓦,檐角飞扬,两扇漆黑的大门上嵌着金色的硕大兽环,大门下一条洁白的石阶,整整一十八阶,排展而上。门的左右卧着一对石狮,两尊石狮一左一右,作仰天怒吼状,气势非凡。
在那伸展而宽阔的屋檐下,是一黒底金字的横匾,上面篆体书着“黄府”二字,字体疏狂豪放,气吞山河。
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门内,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大厅,道旁种满了奇花异草。
大厅之後,有曲廊两道分左右通往庭院,院里是连绵的宅第。
院子南角一处僻静的角落,有一幢小巧的楼阁,高约丈二,阁楼周遭种满青竹,月光下,竹影摇曳。阁楼之下,还有一座小池,池水清澈透明,几十尾锦鲤在池中畅游。此时,这宅子的主人黄青帝,正身穿一袭洁白的绸衫,手捧一杯酒站在窗前。黄青帝身后站的是一个面容丑陋,身躯高大,虎背熊腰,神情冷漠的中年女子,她左手拖着一本小册子,右手拿的是一支笔,正低头写着什么。
“种地的孙老汉丢的那只羊找到了吧。”
“找到了,两人前几日喝酒大吵了架,羊被隔壁王老头牵了去,已还回来了。”
黄青帝听罢,淡然一笑,这两个老家伙,斗来斗去斗了一本子,临老也不安生。
“城西张书生去科举的路费够了?”黄青帝再问道。
“够了,他母亲的眼疾已治好了,替他赎回了和她相好的那个女子,给他们寻了一处小宅子,再加上到了京城要打点官员的费用,都一并给了他了。”
“他是个好孩子,但愿他早登龙门。”黄青帝颔首道。
“洛阳城钱大统领需要的那五十万两白银给他了?”
“我已派人送过去了,但他说这次够了,下个月要六十万两。”红袍女子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就像她的表情一样冷漠。
“好,下次给他六十万,再有下一次,你就把他那颗人头给他扔到井里。”黄青帝说完冷哼一声。
“镇远镖局李老板运往幽州那趟镖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劫镖的那群小匪亲自把镖护送到到了幽州。”
黄青帝饮罢一口酒又轻声问“那有金当铺徐有金还活着吗?
“他死了,三天前死在城南乱葬岗里一棵柏树后。只是死法很奇怪,我们的人到了,就只看见他的尸体。”红袍女子慢慢说道。
“他本来可以活久一点,他太贪心了,太贪心。”黄青帝蓦然转过身皱眉道。
黄青帝每问一件事,那红袍女子便在对应的那个人的名字后做上了记号,孙老头,张书生名字后面,她只是轻轻描了一个圆,钱统领名字后,她划了一横,徐有金名字上,则划了一个红色的叉,做完标记,女子合上小册子,面无表情的望着黄青帝。
她已有许多年未笑过了,即使面对黄青帝,她也总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但在心里,黄青帝是她最敬佩的人。
这十几年来,黄青帝帮助过无数的人,不论他们是平头百姓,或是达官贵人,亦或是绿林中人,甚至是他的敌人,只要他们肯向他开口,他从没拒绝过他们的请求。在冀州城里,黄青帝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朋友,黄青帝帮助他们,从未主动从他们身上获取一丝好处,却在他们身上获取到了尊敬,发自内心的尊敬。
在这座城里,人们有了困难都首先会想到城北的黄老爷,而非官府。所以数月前,他女儿出嫁时,道贺的人挤满了黄府,但黄青帝从来不会嫌弃人多,他喜欢热闹,喜欢看到把自己称为朋友的人能过得开心。他是个有趣的人,还有很多有趣的事。
“徐有金这条狗一死,已经惊了养狗人,只怕城里又不安静了”红袍女子冷冷道
“不安静的又何止这冀州城,这江湖近年沉寂太久了,过两年也要起波澜了,这与徐有金生死无关。”黄青帝说完又转过身望着窗外,挥手把酒杯扔到了竹林之内。
女子默然不答。
窗外月色正好,月下一个家仆,正引着一个少年向阁楼走来。
“我的一个小兄弟来了,你先去吧,看着点二小姐,别让她又到处惹祸。”
“是”提起二小姐,这女子冰冷的脸上罕见的多了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容一闪而逝。
黄青帝看到红袍女子那抹奇怪的笑意,一脸无奈之色,那小丫头比男孩子还令人不省心。
“老爷,门外有个自称小叫花子的人来找你,他自称是老爷的朋友。”阁楼门外家仆说道
“带他进来吧。”黄青帝欣然道。
家仆已去,阁楼里只有两个人,黄青帝和他那位小朋友。
“好久不见了小叫花。”黄青帝看着面前这个小叫花,一身打满补丁的蓝色布衫,略显苍白的脸,深深的眉眼,正如初次见面般一样。
“好久不见了,老先生。”杨白花同样看着面前的黄青帝。只见黄青帝一头银发,灿亮如丝随意的散在肩头,那张威严的脸上已被岁月添了许多皱纹,每一道却仿佛都藏着人世间许多多多的世故。
“看清楚了,还是不是那个赠你烤鸡与美酒的糟老头?”黄青帝笑问道。
“没错,假不了,就是你,你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是不是很蠢?”杨白花同样笑答道。
那一日下大雪,黄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