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她已不再计较时间飞逝,只每日重复这一件事,仿佛余下其他都不放在心上。
华颜仍来过几次,劝她一起回天庭去,可她却仍是婉言拒绝,只道自己的罚期未过。
师父罚她罚的太轻了些,她该给自己加些时日才对。
一日,待的她收摊之后,却未如往常一般回自己在城中租住的小房子,而是悠悠哉哉地踏步往城郊行去。
她预备要回山上木屋看看,到了荒无人烟的地界,就使了仙力,直奔山上去了。
她已许久未回来过木屋,遥舟的结界已破,此处也随时间流逝缓缓变了面目,溪涯扫开面前杂草,一步一步踏进深处。
木屋已枯旧,青苔遍身,木梁虫蚀,甚有一处屋顶塌了个大洞,几乎看不出往日模样。
溪涯轻而又轻地推开了屋门,甚有几分怕自己力气大了,这屋不会一瞬倒塌了去吧。
进屋去看,满地的灰尘,有几只虫豸见有人进来,慌慌张张地逃走躲起来,溪涯抬手扫去些蛛网落丝,把屋内景象看了一圈,只见往日熟悉事物都已化为腐朽,只深叹息一声,就预备转身离去。
忽有一处古怪入了她的眼,她的视线便落在那处,是侧屋的窗子,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窗沿边上的灰土不见,好似有人曾翻窗进来一般,但屋内地上分明都落着一层的灰,看不见半个脚印。
她皱着眉头,缓步往侧屋行去,行到窗前一看,丝毫未见其他踪迹,再往室内去看,地上灰尘仍是铺了一层,角落的木床木柜也如常,墙壁上……她的视线落在一处,停住,便再也动不了了。
她仍记得百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此处分明还未曾挂着什么物什,而现儿,却多了一物。
多了一柄青竹长剑,剑甚简单,不过一棱一锋,剑柄无挂穗,茎和镗上也无甚花纹,它安静地挂在那处墙壁,与周围景物甚是融洽,仿佛它本就应该在那处一样。
溪涯认识那把剑,那把剑曾融入她天真的爱恋,也曾陪伴她左右,而后毁于她深爱那人手里,至今再次相见,足足有千余年。
甚是奇怪,她闭关千年,游历百年,如今虽记得师父名号,记得师父面容,却已记不清自己心中曾深藏的那份对师父的情意,可如今见着这把剑,那古井无波的心里却仿佛被什么拨动了涟漪,它好似刺破了自己心中某些外壳,让她竟感觉到心头隐隐作痛起来。
她用双手取下这把剑,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温柔地摩挲着,眉目低垂,仔仔细细地望着其上痕迹,忽有一刻,猛然发觉这剑上边竟无有丝毫落灰,她一愣,而后心脏“哐哐”直跳起来,这便抱着剑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向着木屋周围来来去去地察看起来,心头激动难耐,希望能看见自己期盼的那抹身影。
可却无有,她将自身仙力释放出来,在山中仔细搜寻,却也未曾发觉那熟悉的气息。
她不由惊慌起来,一头扎进了树林之中,口中呼唤着“师父”,顺着下山的小道,一路小跑着追下去,但直到下了山,天色已逐渐灰暗,她仍是未能追到什么。
她停在山脚之下,人烟之外,回头去看只见树木森然,空州山仿佛沉睡中的巨兽,匍匐在她背后,寂静无声,前头是空州城,如今入了夜,却也仍旧处处喧嚣,再过几日是秋收之际,城中要办起灯会,定还是如千年前一般热闹。
身前身后,都非她的容身之所……
她将寄遥紧紧抱在怀里,似只有怀中这青竹剑才能予自己片刻安宁温馨。
她本以为千年时日太长,自己已忘却曾挚爱的那人,可现儿才明了,她一丝一毫都未曾忘记。
不是不痛,只是将那痛楚藏入刻骨深处,便察觉不出丝毫。
她握住寄遥剑柄,如同被剥去脊骨,缓缓跪倒在地上,失声哭泣。
那撕心的哭声被风吹树响之声藏了起来,风儿呼啸着将其带入青天,撕碎了开来,再婉转而下,留在了空州山中。
今日晴天正好,溪涯在茶馆在摆好摊子,却见茶馆的小伙计扛着个甚长的木棍过来,冲她腼腆一笑,将那木棍撑在她的身侧,一打开,竟是一把油纸伞。
“我们先生说今日热得很,姑娘身娇体贵,莫要晒坏了才是。”
溪涯冲他温和一笑,取出几个铜板递给他,道:“替我谢谢你们先生,这些个钱你拿去买糖吃吧。”
“多谢姑娘。”小伙计许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几个铜板,激动地红了脸,听到店内有人叫茶,便与溪涯道了别,跑着进店去了。
今日果真是热,溪涯摆好摊子,坐在桌边等了许久,却也不见人来,街上往来的人也甚少,到了正午,烈阳晒得黄土地热的烫脚,街上已无有人再走动,溪涯守在摊子里边,捧着一本医术仔细看着。
小伙计又跑了出来,这次是给溪涯递了一壶消暑茶,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出来,端出一盘小点心。
溪涯与他道谢,将茶点钱塞进他手里,让他拿给店家,却不想他执意不收,一把放在桌上就转头跑了,似乎还怕溪涯追上来给钱。
过了最炎热的正午,到了午后,溪涯才堪堪接诊了不过三个病人。
看来今日城中百姓都在家里避暑,溪涯心中暗暗想着,眼看也到了收摊的时辰,便将银针收好,放进药箱里,将木凳木桌油纸伞还给了店家,顺手还将今日的茶点钱放在了柜台上,这便缓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