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李天成
公安交通这条路我走了30年,可以说道路交通事故处理这门差事我干了30年。
百度网页中一连串数字让人触目惊心。一九九九年后的十年间,全国共发生了五百四十一万多起道路车祸;死伤人数达五百一十万之多。网上说,这十年死伤的两组阿拉伯字,在全国各类事故总量中占了鳌头。道路交通车祸被称为:中国第一杀手。这使我不禁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中的一位朋友—李天成。
一
二十年前,我和李天成已是莫逆之交的难兄弟了。
那是一个疲惫无奈的仲夏黄昏,然而落日射出的亮光却越来越亮。骤然间,它能把山水旁的河滩石头烧得发红,灼灼剌目。河川没有一点水一丝风,我们犹如被融入了火海,烧不死,也能像烤红薯一样,一天足能使你在身上烙几块印儿。我真像只落汤鸡,在大小不一凸凹的小石头上踱着,倾刻间,企盼着能有一个冰窑钻进去。我仰望着开阔起伏的山峦和时隐时显的蜿蜒公路,不禁想到在穷辟的山村,黑车居然如游荡在山路的幽灵,只有三天时间,就被**裸地逮住了十二辆,收缴养路费和罚款七千多元。我再琢磨:事情到这份上,今天的这个时候,是该掩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于是,我给一直没有下车,抽着烟,享受着车内冷风地吹拂,听着流行歌曲,时不时透过右前门窗玻璃向我瞟一眼的司机李师说:“咱们那个车已经走了,再熬,怕有不祥之兆,咱五个快撤!”
说着我就欠着屁股,我们四人都钻进了三菱越野吉普。当然我是个烂皮芝麻副科级小领导,经常嗜好右前那个位置,就毫无歉让地坐前面了。屁股刚贴上,还没坐稳,准备关车门时,我倏忽间听到有人在车后呐喊。
开车的李师比我大十岁,脑子迟钝些,手脚毕竟没有我那么麻利。李师还没来得急发车,就被逮了个正着。就像密封了三天的袋子被提前撕破了,激化的矛盾和不祥的氛围似毒气一样散发了出来。
瞬间,我睥睨一瞅,见有二十多人像猛虎下山般地向我们冲来。其中有好多人还气杀钟馗的手里握着棍棒。不由得使我吓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的噪杂吼声、回声响彻了整个山川。独有一人如同虎狼嚎叫,我侧耳清晰地听到:“你们不能走,的!”
那位个头最大、块头丰腴,如同虎狼吼叫的人,就是我后来的莫逆之交“李天成”(乳名“老虎”),当时那帮人称他为“老大”。
我问李天成要干什么?
他气壮如牛、一条胳膊搁在车的右前窗口,傲慢地说:“不干啥!就想治治你们!”
“咋么治,你说。”我毫无惧色地剜了他一眼。
这时,十多个棍棒已在三菱车的引擎盖上敲打了起来。
我虎着脸、瞪着眼,严酷地向他说:“你给你的人快说,把棍放下,不然是要犯法的。”
“要让我出面,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把我那个车的罚款全退了。”他说这两句话时,在两团肥肉组成的脸颊上挤出了干涩地奸笑。
我心里颤了一下,我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时,我只觉得淋漓的汗水,像一条蛇,顺着后脊、股沟、大腿,一点一点地在蠕动,浑身比刚才更加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李天成已经制止了这次事态地发展。可车上引擎盖上已被打成了凸凹不平,漆皮大面积的脱落,活像长在一个人头顶上的豹花秃子。
“把车砸成了这个样子,你说咋办?”我郑重地质问李天成。
“由我赔!要刮要杀我一个人担着!”李天成自负地说。
李天成还说:“你不全退我的罚款,你们不能走!”
我试图做点让步,而脸上却丝毫没有示弱地对他讲:“罚款只能退一半,不能全退。而且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你们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了,罚款一分不退?”
他用做贼一样的眼神,在我身上溜达了一遍,就点头表示同意了。
我给退了个晦数“二百五”,他也没敢嫌少,就算打发了他。
临走时,李天成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地缠着献媚道:“我久闻你的大名,为人处事也不错,我要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屑地瞄着他那熊样子说:“这件事是你一手挑动的,我们回去后,要严肃处理你!”
我常费解:好事不出门,坏事一溜风的内涵。可我这次信了。没有的坏事进了加工厂,就像一阵风能滚出千八百里地。两辆车还没有进机关的大门,就把我们去查车的事,传得玄之又玄。谣传我们离开牛头山时,犹如一场荷枪实弹的战败者狼狈不堪,不但车被砸,人还挨了像雨点般的石头,气势可与山东孟良崮战中张灵甫率七十四师溃不成军相比拟。我们回县城后过了些日子,谣传才逐一褪去。虽说谣言是赝品,然而也是靠正品仿造出来的。我不禁问自己,车被砸总算是正品吧!于是我想:那天李天成和他们一伙够狠的,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翌日,我向县公安局程局长面呈了那天在牛头山发生的那些事儿。我刚到程局长那儿,他正爬在一沓子发黄的报纸上,一笔一划地练柳公权的字。非怪程局长还有如此雅兴,是因为他已经到线了。那时候正科级五十多岁下线的政策还在娘肚子,妊娠期还未过。虽程局长额头上又凿开了几道新河床,岁月给他两鬓留下的秋霜显而易见。他六十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