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璧跪行几步,到了父亲榻前,恭敬的给韩太医又磕了个头,声音哽咽:“父亲,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病榻上,韩太医伸出枯瘦的右手,轻轻的拍了拍墨若璧的肩膀;
“孩子,委屈你了!你不该回来啊!”他声音颤抖,有千种情绪在心中涌动,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父亲,孩儿不孝,十五年来每每想起父亲一人独自在长安支撑,孩儿却不能为父亲分担半分,孩儿....”
说到这儿,墨若璧掩面,十五年来,他对父亲的担忧和愧疚,在这一刻爆发到顶点。
“为父不委屈,为父所做一切,虽违背医德,却护住了这一大家子。只是委屈你,明明是个好孩子,却被所有人看成不孝不义之人。”
韩太医说话喘息之声极重,且说一句,便要停顿片刻。
墨若璧伸手抹了把脸,帮父亲调整了靠枕的位置,又帮他在几个穴位上按压了一番。韩太医的神色便轻松了少许。
墨若璧按压完,他神色凝重,看着韩太医认真的问道:“父亲,预言便一定准确吗?”
韩太医神色一惊,他抓住墨若璧的左手:“你可是发现溪儿有异常?”那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紧张。
墨若璧轻轻摇头,“未有,父亲不必紧张,溪儿你也见到了,他资质平常,又天生顽劣,哪怕多坐片刻,对他而言也是折磨,那有半分族谱中所说‘生而灵动、性稳寡言、触类旁通’之像?”
韩太医这才放下手,他长叹一声又叮咛道:“三儿,你要多多留意,我韩家几百年来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到你已是韩家十八代。
若有疏忽,你伯父和叔祖父、曾叔祖父,还有你,这么多人放弃自己的姓氏隐姓埋名,可就白白牺牲了。我韩家,绝不能出此大逆不道之人,让他带累我韩家全族啊!”
看着榻上面如枯槁的老人,墨若璧神色悲戚,他郑重的回复父亲:“父亲,您老人家但请放心,若真是溪儿,孩儿一定带他远远离开,况且,如今溪儿姓墨,本就不姓韩啊!”
韩太医浑浊的双眼中悲戚之色更重:“三儿,我韩家的推演之力恐是遭了天谴,如今第十九代,除了溪儿,便再无男丁,如他不是命定之人,需归入我韩家祠堂,为我韩家添枝续脉!”
墨若璧却回答不了,他想起女儿的异常,想起他应承女儿的话。父亲的要求,他恐怕做不到完全答应。
“父亲,二皇子的病真如外界传言一般,过不了这个冬日吗?”墨若璧转移了话题。
☆、第六十二章 皇家秘辛
韩太医长叹一声:“原本就是靠成堆的银子吊着命罢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皇上和张贵妃也清楚。三儿,你可是疑心,为父的病似乎不像传言中那般严重?”
墨若璧不解的看着父亲,这的确是他心中疑惑。父亲虽面色枯槁,却不像峻青信中所说‘伯父久病榻前,已数日不能见客,坊间传言伯父恐已不妥’。
韩太医面色严肃:“为父是扛不住了,恐怕,在东宫之位定下以前,为父都得卧病在榻,不能见客啊!”
墨若璧瞪大双眼,惊异的看着父亲,难道十五年之后,又要重复当年的一幕?
韩太医咳咳一声,摆摆手道:“非也,非你所想。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幸而皇上如今还知道遮羞,又唯恐动了为父,寒了当年一起动手那几位的心。
只是,近日朝中渐渐有些传言,说皇上身子患有隐疾。
为父这个太医令,整日在外面乱晃,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还不得整日想方设法来套话?
如今朝中众人削尖脑袋想套为父的话。因此,为父这个太医令,就得奉旨得病,不得不病。”
墨若璧拧眉,父亲说的轻松,他却听得心惊。
“父亲,皇上真有隐疾吗?”墨若璧问道。
韩太医伸出手腕,示意墨若璧替他把脉。
墨若璧伸出右手,轻轻搭上父亲的手腕上,须臾,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满震惊与痛苦。
韩太医自嘲一笑,他看着这个从小便格外出众的小儿子:
“看,这才是皇上真正放心为父的理由。
皇上心脾两虚、湿热下注(注1),症状极重,且持续已有半年。只是,皇上要脸面,却仍然召幸妃嫔,不过,召幸的妃嫔必服避子汤。
三儿,为父本不愿你回来,我小小的太医府,如今却在朝廷各派虎视眈眈之下。可是,你却回来了。
但,回来容易,只怕想再离开,却是难上加难了!
为父一生谨慎,唯恐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全家,如今却如放置在案板上的鸡鸭,逃也逃不了了。”
墨若璧嘴唇颤抖,父亲这一番话里牵扯了太多皇族的龌龊。他完全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态度。
墨若璧心内五谷杂陈,酸涩、悲痛、心疼、愤恨。过一会儿,他看父亲闭上双目,似已累极,便为父亲盖上锦被,返身出了房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