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第一次来广西吧,去过真正的山里吗?”覃刚大概是看出我们有推托的意思。
常扬摇了摇头。
“一年里有大半年吃玉米和红薯,一户人家整年收入几百元,小孩都在破祠堂里上课,下了雨就要拿饭碗往窗外舀水,我出来这几年就一直想,总要找个办法……家里人都说我折腾,其实我自己呢好办,广州有个战友当包工头的,赚钱不少,早拉着我一起干了,可是我不折腾,乡里的老老少少怎么办?”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讨好也不哀求的口气,倒叫人难忍恻隐之心。
在面包车的颠簸中,常扬有点烦躁,不时以目光探询我的意见,而覃刚殷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
“常总,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到覃先生的厂里做一次实地调查,然后再考虑是不是可以由公司做一部分固定资产投资,解决他们的设备问题。”我考虑良久,觉得毕竟是不好当面抹了主任的面子,而且覃刚这人态度耿直诚恳,像个能办事的人,不如就多走一趟。
反正没把话说死了,以后真的合作不成,也算是有个尽了力的样子。
常扬立刻点了头。
从南宁到百色老区,再下乡镇,然后进山,因为从镇里到覃刚老家山里不通铁路,我和常扬最后还得坐一辆破长途车上走大半天的山路。
因为覃刚急着先回去做些准备工作,所以并没有等我们一起走。出发前,主任已经详尽地给我们介绍过旅途的种种不便,但是坐上车后,我还真有点后悔。
这辆长途车显然已经超过了退休年龄,大概是八九十年代城市淘汰下来的大巴,车厢里很脏,乘客大部分是乡里人,带着笨重的行李,抽劣质的香烟,或许还有谁呕吐过,空气污浊,味道十分难闻。
山路漫漫,我感觉下身已经颠得麻木不仁,而不时的盘山公路上坡下坡大转弯,却搅动得肠胃异常敏感,仿佛只要再晃悠一下,腹中的东西就要自咽喉翻涌出来。
我已经压抑不住嘴里苦涩的酸水,常扬却还能呼呼大睡。
又一个几乎把人从座位上掀起的大颠簸之后,他被震醒,立刻发现我脸色不对。
“你晕车?”
“唔……”我已经顾不上回答,只能下死劲捂住嘴巴,同时试图以深呼吸平息胸腹间的恶心感觉。
“吐出来,吐出来会比较舒服。”常扬边说边急急地翻着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撑得住……”我闭着眼睛,含混地说。
“撑什么撑!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常扬突然生气起来,一把拉开我捂嘴的手,将一个不知是装什么的塑料袋拿到我面前,张开,凶神恶煞地命令:
“给我吐出来!”
我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车厢又开始猛烈的颠簸,我喉头一僵,顿时吐了出来,整个胃不断地抽搐,像是被谁的手狠狠蹂躏,几乎要翻了过来。
无力地靠在前方椅背上,我简直没有勇气去看常扬和那个塑料袋的样子,一向自诩控制力不错的我,实在很少有这么狼狈的遭遇——也许是因为近期的精神和身体都比较疲劳了吧。
耳边只听到常扬手忙脚乱在收拾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感觉到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动作出奇地轻,语气中再没有一丝火气:
“怎么样,好一点吗?还想不想吐?”
“我没事了……不好意思……”我的喉咙又涩又哑,肚子里都被掏空了,连同我浑身的力气,也吐得一点不剩。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晕车而已……”
“弄得……很脏吧……”
“脏?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女孩,出门在外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常扬呵呵地笑,又掏出一条毛巾,往上面倒了点矿泉水后递给我,献宝似地说,“幸亏主任提醒,说山里没有旅馆和商店,肯定是住覃刚家,让我自带牙刷毛巾,要不现在就只能拿衣服给你擦了。”
确实,我出门一向轻装,毛巾之类的小东西用旅店提供的或者随便在当地买都可以,常扬跟着我学,所以两个大男人的行李包一直是小得可怜。
我接过湿毛巾,慢慢擦干净嘴角和脸,常扬马上又递上了矿泉水:
“漱漱口。”
“谢谢……”
折腾过后,我感觉确实好了一些,常扬看看我的样子,似乎满意了,麻利地把脏毛巾和矿泉水瓶等一一收好。
“你先靠着休息休息,要是不舒服马上叫我,实在不行,我给你掐虎口,老姐说,这样可以治晕车。”这孩子又没心没肺地咧开嘴,帅气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过,我劲可大,说不定把你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