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待是一只培养皿,程屿想,那么里面滋生的,绝不仅仅是爱。爱这种东西,往往和怨恨、痛苦、绝望捆绑销售,霸道得不给人机会拒绝。
思及此,他忽然厌憎起眼前这个他爱的人,是要有多绝情,才会在反反复复后,还是欺骗他,漠视他的感受。
程屿如梦初醒,心中最最阴暗的魔鬼,在今夜破笼而出。
5
分不清是谁先挑起的这场战争,两人一同倒在床上的那刻,景夜的头一不小心磕在了床的边角上。
细微的闷响并没能被程屿发觉,景夜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想哭,却口干舌燥,根本挤不出一滴泪来。他们像两只终于从长梦中苏醒的兽,拼了命地与对方搏斗,却不再记得是为了什么。
愤怒和恐惧令她颤抖,黑暗中,她竟然出现了幻觉,她见到妈妈站在角落里哀痛地望着自己,问,你怎么忘了我?
几乎是在一瞬间清醒过来,蚀骨的凉意从足心蹿到头顶,景夜恨不得掐死这些日子以来天真到近乎愚蠢的自己——
原来爱情终究不足以成为信念,支撑起自己漫长的生命。爱这样可疑,这样软弱,这样绝望……如果仅仅依靠爱,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无声无息地溺死在彼此猜忌、嫉妒、伤害的负面情绪里。
然而恨呢?恨令她坚强,令她成长,令她始终朝向一个目标。
思及此,景夜忽然冷静下来,她居然笑了——
景夜的笑容令逐渐变得清醒的程屿嗅到一丝的恐慌,他慢慢停下自己的动作,坐直身体,直视她的眼。
空气里只余重重的呼吸声,景夜神情冷漠,他发现,她又回复到他们刚刚重逢时的那个表情了——看似无限亲切,实则戴着厚实的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顿时如鲠在喉。
他们分坐在房间的两个角落,没有睡觉,也没有说话。景夜不断回忆起很多很多琐碎的场景,好在有一大半,是关乎五年后的现在——
他曾为她彻夜等在宿舍门口,也曾心心念念地追到酒店,只为告诉她,他还在等她……尽管她已经放弃相信会有所谓的幸福在等着这样的自己,但那一刻的感动,绝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但爱情没有幸福的最终章,也都合情合理。
景夜离开的时候,程屿疲惫得靠着床头柜睡着了,他歪着脑袋的样子像孩子一样,景夜不禁莞尔,这大概是今生最后一次这样凝望他的睡脸了。
其实是一早就清楚的吧,他对自己怎么可能无怨无恨,能一心一意付出一种纯粹的感情的,不是常人,而是圣人。
他们都不是圣人,所以只能逼迫自己,不断取舍。只不过最后他屈从于爱,她却选择臣服于恨。
清晨的风裹挟着厚重的凉意,从程屿的出租屋出来后,景夜一路疾行。有什么一滴一滴漫出她的眼眶,照亮曾闪闪发光的过往。
卫靳接到景夜的电话时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景夜问自己的住址,顺口就报了出来,话说完,才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她不会是要过来吧?
卫靳住在城里房价最高的一个商圈中心,景夜很容易就找了过去。
鉴于卫靳这人总是桃花泛滥,景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敲门前打个电话确认:“喂,卫靳吗?是这样的,如果你还在收拾‘犯罪现场’呢,就告诉我一声,我马上撤退,如果没有呢,就劳驾你出来帮我开个门,我已经在你家门口……”
一分钟后,还叼着牙刷的卫靳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瞪着景夜骂了一个字正腔圆的“滚”字。
景夜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将卫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原来你喜欢穿v领的睡衣啊,好烧包啊!”
虽然对话令人吐血,但卫靳自诩是个有风度的大人,不和她计较,还是大方地打开门请景夜“滚”进去坐。景夜自然是狗腿地跟在后面,顺便对卫靳的装修品位表示由衷的赞赏。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卫靳端了刚煮的咖啡给景夜,景夜笑了,问他:“怎么你不喝?”
“你喝完我再喝。”
“为什么,怕有毒让我试喝啊?”
“放屁,那是因为我只有一个杯子!”卫靳白了她一眼,将杯子抢回去,“算了,好东西不喂白眼狼,你要睡觉就去里面房间,先声明,敢流口水就等着我揍你!”
“喂……”景夜仿佛没听到卫靳后来的话,注意力只放在最初的那个句子上,“你真的只有一个杯子?”
“废话,你这不是光着脚吗还?我不光只有一个杯子,我筷子也只有一双,你不服气啊?”
“那如果来人了怎么办?”
“你把我想成qín_shòu了?你放心,答应你的我还记得,而且我从来不带人上来,你大可放心……倒是你,废话这么多,到底还睡不睡啊?”
“当然要睡,”景夜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是睡沙发好了。”
6
景夜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刚一躺下,便困得睁不开眼睛。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来不及一一消化,身体就敲了警钟,逼迫她休息。
景夜这一觉就睡了漫长的十二个小时,卫靳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这么能睡,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身心都健康的异性,她怎么可以这样毫无防备。
又倒了一杯咖啡,他好气又好笑地开始观察她的睡容。
景夜绝对不是卫靳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