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神木石峁村,年三十儿早上,零星的鞭炮声将我从梦中拉回现实,我披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麻利的穿好放在被子底下的衣服,那是昨天晚上奶奶放的新衣服。下地来到大堂看着红红的炉火和炉上温着的黄酒,小声嘟囔着“爷爷一般是喝了酒才出去的,酒都快煮沸了,他老人家人呢?”
正想着,一句“陈镇海,跟我来一下”让我惊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爷爷,羊皮大袄,大毡帽,高棉靴,满是岁月刻痕的脸上一双带点浑浊却很有神的眼睛里写着坚定,我马上点头,老爷子没说别的,转身出了大堂。我赶紧跟上,心里却嘀咕着“大年三十儿,搞得这么严肃,对了,今天爷爷腰里怎么没别那根鞭子,平时睡觉都放旁边的呀”但我嘴上却啥也不敢说,没几步就来到小东房前。院子不小,但也不大,典型的农村小四合院。看着爷爷正开着东房的木门,我再也忍不住了,因为平时这间小屋钥匙一直在爷爷身上,别的人进不去,却也从没人问。“爷爷,大早上的,咱爷儿俩来这屋是”“你进来”“哦”硬生生被爷爷打断,心有不悦,但还是乖乖的跟了进去。
我是第一次进这小屋,所以一进去便四处打量了一下,门对面是俩口大箱并排放着,屋子东面的墙边放着一些制香的工具,还有一盏煤油灯,一摞散着的香。我从小就听爷爷说,我家祖上是制香的,但却以酿酒为生。香从来都不外卖,只留家用。大箱子旁边有一个红色的大供桌,上面放着一个牌位,一个香炉,没有贡品和其他东西只有一壶自家酿的黄酒。桌前是一口大井,用一块更大的石块盖着,桌子对着的墙上有一扇窗户,但被布封上了,只有缝隙里洒下几道小光。看了一周后我又把目光锁定到那个红色供桌上,爷爷没看我,从散着的那摞香中拿了三根递给我。屋里没接电线,只靠那盏煤油灯照明,我点燃香看着爷爷。老爷子还是不说话,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香炉,我也没敢多问。毕竟这种环境太压抑了,搞得我有点摸不着北。将香毕恭毕敬的插在香炉里。我又有点不知所措。
“跪下!”老爷子说话干净有力。我没敢多想,急忙照做。
“磕头!”“哦哦”我赶紧应着。咚咚咚
“够了!起来吧。你先出去”“爷爷,我”“行了,我知道你想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还想说话,“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爷爷又开口了,我只好照做。
出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爸妈和奶奶已经开始做饭。爷爷只有我爸爸和我姑姑俩个孩子,所以过年也没其他家里那么热闹。
“镇海,往锅里加点水”奶奶看见我出来后喊道。爸爸边贴对联边说“老爷子呐?
我刚想开口,奶奶开口了“应该是去拜你二叔去了吧”“哦,一会贴完对子我也去给二叔上炷香”爸爸应道。
爸爸的二叔?我的二爷爷?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啊。算了,反正爷爷答应会和我说的。往锅里加了水后,我就去帮爸爸贴对联了,刚贴了一副就听到爷爷喊我“镇海,你快来!快!”听声音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了,我和爸爸忙着跑到东房门口。
只见爷爷脸色非常难看,害怕还带着不解。我忙问“怎么了?”又是不说话,一把把我拉进东房,爸爸也跟了进去,奶奶和妈妈听到后来到门口,但没进来。这是你刚才上的香,我看了一眼香炉,这才多大一会儿,爷爷不应该就忘了呀。我小心的回道“是啊”
“你看出啥了没?”爷爷问我爸爸。
“这香怎么烧成这样?没没见过啊。”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香的形状,左边一根已快烧完,但香灰聚而不散,中间一根几乎没烧,右边一根烧了约莫有三分之二,香灰均匀散在桌上,在昏暗的油灯下,隐约看着像一头,一头无法形容,不像我们平时见的那些兽类。
“我去找香谱!”我爸看了一会说到,
“别去了,香谱里没有的,这是阎罗香”爷爷有些颤抖的说到。
“阎罗香?”我和爸爸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的。
“佛香聚而不散,法香焚而不着,僧香落灰成兽,此乃阎罗现世,大凶之兆啊!跑不掉的,跑不掉的。”爷爷说完后有些无奈到也有些释然的笑了笑。
我害怕了,不敢吱声,爸爸看着比我更害怕,呆呆的看着爷爷。过了好久,爷爷才又说到“行了,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再待会儿”
我和爸爸都没说话,默默出了小屋,带上门,奶奶应该知道怎么回事,看了一眼就领妈妈回去干活了。所以妈妈好像不知道发生了啥,和奶奶有说有笑的。我和爸爸依旧去贴对联,一上午谁也没说话,我是满肚子疑惑,而爸爸的脸上更多的写的是害怕和不安。忙活了一上午,到中午了,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我草草吃了几口,就出去了。留下大人们收拾家,毕竟过年了嘛。
我穿上新衣服,出去找小黑玩去。小黑不是我养的狗,是我的发小,从小野到大的。他作为一个陕北汉子,黑点儿也正常,但他确实是黑的过分了,我们才给他起个可爱而响亮的外号。想着以前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因为过年我就算长大成人了,正好满十八岁。也许这也是爷爷叫我今天给二爷爷上香的原因吧。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黑家,我推门径直走了进去。在农村白天一般不锁大门的,尤其在年三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