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时季入了六月,随着择选日的临近,临霜又不免开始紧张起来。虽然她平日不动声色,但是一入了夜,却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秋杏看在眼里,知她心中有着压力。便在择选前的两日主动担负了她所有的活计,让她好好放松下心情。
直到择试前的一晚,翠云将临霜叫了去。
翠云早在临霜前去文嘉阁报名时,便已知她已决定参选了侍读婢女的择试,却并未说什么。临霜担忧她多虑,以为自己是不的生活,这才决定争取调入紫竹苑,所以在报名过后也从未曾向翠云主动提过。此时突然听翠云问起,她不禁有些尴尬,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
翠云自然看得出来,笑斥着她不用多心。她这次唤她,不过是知她明日便要参加择试,来告诫她些许老夫人与长公主的喜好,或在择试时有所帮助,也趁机与她叙叙话。
两人聊了许久,谈及此次她极可能被调,翠云还是不免惆怅,“说起来你这孩子,哪里都好,模样好,做事也好。突然要走,我还真不想放。可是像你这样的丫头,早该入了家主的阁院才对,在里,倒是可惜了……”
自临霜与秋杏入起,翠云姑姑一直待她极好,她自然感觉得到。而今乍听她言,胸口不觉又是感激又是酸涩,只能惭愧地谦辞。
翠云笑了,道:“不过这回长公主和老夫人也真是的,就是择个侍读,竟然也闹得这么大的阵仗,跟当初宫中择选女官似的!要我看啊,女官还有个名额数量,这次侍读却只择一个,简直比选女官还难呢!”
“姑姑择选过女官?”临霜有些惊讶,睁着眼目不转睛看着翠云,心中升起钦佩。
“是选过,那时候也就比你现在大些,什么都不懂,考诗词的时候连韵脚都没压上,考乐律更是,什么都不会,干脆找几个瓷杯子灌上水就上去了,现在想想,真是……”
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翠云不觉心有感慨,失笑道:“后来肯定是没选上了,那时家穷,好不容易得来的选女官的机会就这么白费了,没办法,幸而遇见老夫人,把我召来了公府做婢,做到现在,也能成了个掌事。”
她说着,握住了临霜的手,话音语重心长,“临霜,我看你能力不错,也读过书,一定比我强,这一次好好选,说不定就能选上了。三少爷性子虽淡些,也不太喜欢丫头服侍,但好在对人极好,也从不苛待下婢。再说,我看他对你也不错,记得你刚时,他还特意亲自过来嘱咐我,让我好好照应你。”
临霜怔住了,几乎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错,讷讷愣了好半天,“姑姑说三少爷他——”
翠云道:“我也不知你和三少爷是怎么认识的,看样子,他对你的印象倒是很好。这一次你若能选上了,倒也不错,好好在三少爷身边服侍,也能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
眼见着天色愈暗,翠云也不再多说,想着明日一晨她还要晨起去择试,便遣着她快些回去休息。临霜见她施了遣令,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向她认真道了晚安便回了房间。
这一夜,临霜的心里一直很乱。
怀握着那个小小的葫芦埙,她静躺在床上,默默望着窗外月色投下的光块,许久没有睡着。无数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里萦绕,绞得心思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声音荡在耳畔,嘈嘈切切,更是将心绪缠作冗杂的一团。
……
你的伤可都好了?
你只有变得比他更强,才能护着自己和想护的人。
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一次,绝没可能选上呢?
我没有帮你。我虽指点了你,但你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你自己。
……
我看他对你也不错,记得你刚时,他还特意亲自过来嘱咐我,让我好好照应你。
……
不知不觉地,话语逐渐像风一般散去了,脑海中逐渐浮起的是那张清俊少年的面庞。颜容冷峻,话语淡漠,眸光幽幽凉凉。
定国公府的嫡长孙,三少爷,沈长歌。
临霜有些怔了。
其实她对那少年的印象一直极好,虽然说起来,他们临面不过数次,可是在她心里,他却是除爹娘外,唯一一个切身给她鼓励,教会她坚强的人。虽然那几句话语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可是于她,却仿佛惘然迷雾中突然为她指明的一处方向,点亮的一盏明灯,他绝不会知道,那几句话对她而言有怎样的意义。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却从未想过到他身边去,想过伴在他的身侧。
最初她决定参与此次择选,不过只是为了想要躲避那些临上者的欺压。在她看来,无论这个择选结果的主人是三少爷,还是二少爷四少爷五小姐,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可以让自己避祸,她无所谓她即将所侍候的那个人会是谁。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却突然有些别的心情滋生出来,仿佛是种庆幸,又仿佛是种担忧。她庆幸这一次择选所为的是那个少年,可是又忽然忧虑,她……究竟能否选的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