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喊声震耳欲聋。孙周欣然看着自己威严有序的军队,正要转头给诸侯介绍,眼角瞥见一辆车马在队列中横冲直撞,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弟弟杨干,便由怒转惊,担心司马会惩治自己的弟弟,连忙下达赦免杨干的诏令,诏令未至,杨干驭者的头颅已被砍下,正挑在旗杆上作法三军。
一旁诸侯明显感觉到孙周的怒气,一个个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也有冷眼旁观看好戏的。
孙周压着火对随行官员羊舌赤说:“杨干乃寡人之弟,是晋国公子,这司马魏绛竟在诸侯面前侮辱寡人之弟,破坏晋国威荣!寡人命你,立时缉拿魏绛正法示众!”
羊舌赤眼皮子都未动一下,垂首道:“魏绛一心为公,侍君不阿,他处置公子驭者是为军礼,触犯国君便不会逃避责罚,自知请罪,何必劳动国君之命?”
话刚落音,魏绛果然来到台上请罪,他呈上罪己书,不等国君下令,便要拔剑自刎。
陪同孙周的士魴、张老二人心中一惊,连忙劝阻下来,齐齐向孙周求情。
孙周怒色未去,却也没有立时处死魏绛,他打开竹简观看,只见上书:
下臣有幸为君所使,让下臣担任司马之职。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威,乃司马之责,罪不可恕。如今下臣约束不严,至使杨干犯威,下臣不能事前教导君师,以至动用斧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而触怒君心?臣司马魏绛,请法自戕!
看完魏绛上书的孙周脸色大变,他不及鞋履,疾步走到魏绛跟前将他扶了起来,他诚恳地说:“寡人所言,是爱护亲弟,大夫处置杨干斩杀驭者则为军礼。寡人对杨干疏于教训,才至于他触犯军礼,全在寡人之责。大夫若是为此受罚,寡人罪上加罪,请您别再提自责之事而加重寡人之过!”
魏绛浑身一震,不要说他,就连他身后的几十位诸侯也震惊的望着面前单薄年少的背影,那些冷眼旁观看好戏的,明明无人知晓自己的心态,脸上仍旧隐隐作烧。
代表周王室前来参加盟会的单顷公想起父亲曾对孙周的评价,他叹了口气,自语道:
“王室倾轧,礼崩乐坏,族贵之德尽在周子,只怕这天下九州,此君之后再无明主,诸侯无伯啊!”
在单顷公看来,像孙周这样有美皆备少之又少的国君,就像黑暗来临前最美丽的夕阳,绚烂之极,让人措手不及。他看看周围的人,自嘲的想,自惭形秽的又岂止是他?这般器量,难道也是天赋异禀?
各诸侯心思各异,孙周则将魏绛留在身边继续观看阅兵。
由此之后,孙周痛定思痛,经常告诫自己留心贤臣良将,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发现手下士大夫里面有不少中低层的官吏很有才能,不过大多数家底单薄,被实力雄厚的大家族压制住了。
作为国君,即便强势如他,也不能为所欲为,这一点他很清楚,否则他独木难支,何谈安定四方?至于长远的打算,只能一步步来了。所以他回去之后,将背景算得过去的几人提拔上来,特别是魏绛,他不仅专门在太庙里设宴招待他,还将他提拔到新军佐的位置。
近来在内政外交上都颇有斩获,孙周的心情极好,认为那玉所做所为也是功不可没的推动力。他可以用爵位和财富来嘉奖手下大臣,要怎么嘉奖那玉,他想不出好的法子。她对财富和荣耀并不看重,所以他所拥有的最大筹码到了那玉那里,反而是最廉价的,这让他苦恼了好一阵子。
也就在任命魏绛的不久之后,孙周正为那玉的事闹得心里不能安宁,每天都有预感,如果不能马上看见她,早晚要被心病折磨死的。但事到临头,又无法下定决心强迫她回来。
在他犹豫的时候,回到新绛,又追到鸡泽和曲梁的声华子这次终于没有错过。
孙周听到通报之后,诧异之余,赶紧让韩惹带她进来。
声华子看到孙周,她想要压抑,却越发难以压抑脸上的悲戚,眼泪扑簌簌地滚落,怎么也控制不住。
孙周看在眼里,浑身的血液嘎地迅速冷却,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避,奈何脚底简直生根似地无法挪动。眼睁睁的看着泣不成声的声华子将那可怕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他猛地起身,又脸色惨然地瘫坐回去。
“你,你方才说了什么?”他不能相信地问。
“我师妹……阿玉她突遇事故,葬身虎口……阿玉她……尸骨无存了……”
孙周一呆,心里仿佛被人剜开一道口子,那里成了空洞,反而不觉得疼痛。
声华子还在说些什么,他也没听清楚,细微的反胃和晕眩,还有身体的疼痛,就像暴怒之后留下的虚脱,神经质地乏力。
声华子没有察觉孙周的异样,犹自哭泣,直到韩惹那一声“主公”的惊叫,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