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俨然是失态了,南怀珂转过头去悄悄看自己的父亲,却见岐国公形容镇定如若无事。她一愣,继而心下有了揣测,父亲必是早有准备,带陈峰面圣必有此结果。
陈峰和画上女子如此相像,皇帝又常常看着画像思人,如何能认不出来。只是父亲在想什么,他是希望皇帝认出陈峰的吗?
陈峰最是无辜,他根本不知道旁人知道的事情,此刻听得皇帝发问,虽觉得他神态古怪却不觉得这问题突兀。因而便道出自己从小父母双亡,父母又都只是海疆普通百姓,他是岐国公收养长大的。
“只是普通百姓?”皇帝似有失望。
方敦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赶忙招招手唤过殿下端茶侍立的小太监,从托盘上拿了茶递给皇帝,借机小声安慰说:“皇上,人有相似,未必就是。”
皇帝点点头接过打开茶盖,瞄了一眼岐国公又看了一眼陈峰,总觉得哪里不妥。他叹了口气将茶送到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甘心地又问一句:“你的左肩上可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陈峰一愣,答曰“有”。
皇帝手中的茶突然就翻在了地上,骤然站起,身子前倾,满眼期待地问:“可是像一个月牙?”
南怀珂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状,陈峰在戒除乌香时划破了肩膀上的衣服,她看见过,的确是有一个月牙状的褐色胎记。
陈峰答:“有。”
皇帝全身都在颤抖,双目中的神采从疑惑到震惊到暴怒,随后统统逼向岐国公,如雷霆般的咆哮响彻在大殿中央:“南骏康,你给朕跪下!跪下!”
岐国公一声不吭顺从地跪在了冰凉的金砖上,陈峰不知怎么回事也陪着跪下,南怀珂也一同跪下。
方敦鼓了鼓腮帮,也不敢去清理打翻的茶,只是离开皇帝两步垂手侍立,同时心中翻起无限风雨:是那个孩子,居然是那个孩子!
他偷偷看向陈峰,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动人的女子。母子两个真是太像了,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外貌上所有的优点。
皇上如此爱慕那个女子,以至于她的离开令陛下备受打击。皇上眼下虽然看着生气,可内心深处终究是喜悦和亢奋的吧,只是那女子此刻在哪,岐国公为什么不早日带他们母子来见陛下呢?
“全都出去,岐国公……陈峰留下。”皇帝突然命令。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沉重的大殿门“吱呀”关上。南怀珂不安地看着那扇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那个胎记皇帝怎么会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峰小的时候和皇帝见过。可是陈峰生长在海疆,回京后也从未面圣,皇帝根本无从知晓。
除非他们真的见过,那就是说撒谎的是岐国公了。南怀珂也好,陈峰也好,他们知道的都只是岐国公想让他们知道的而已。
南怀珂看向方敦,笑容和煦地问:“方公公,皇上怎么会知道那块胎记,皇上认识陈峰的娘亲吗?”
方敦疑惑片刻,随后想到那女子进宫前的事情,难怪南怀珂会不知道,南家必定再无人会提及那名女子。他客气笑着回答:“老奴也不清楚,详细的,二小姐回去还是要问国公爷的好。”
他不肯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南怀珂不好再说,得体一笑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在庄严的殿门上。
她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皇帝震怒的声音,渐渐又变得平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腿麻,殿门才重新打开一道小口,岐国公从里面走出来。在他的身后,南怀珂看见陈峰背向自己站在皇帝面前。
“走罢,我们回去。”岐国公淡淡道。
南怀珂一愣,殿门已经关上,陈峰留在了那里。四周都是侍卫和宫人,她什么也没有说,返身跟着父亲下了台阶往宫门口走去。
父女两一人一顶轿子回了府,岐国公什么也没解释,南怀珂也都没问。第一晚就这样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陈峰都没有回来,岐国公还是什么都没说,宫里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们连陈峰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天气渐热,满耳蝉声,夏日的院子里,刺眼的阳光下飘起又细又轻的小雨。院子里一早设了乘凉的枕榻,到了傍晚时分暑热散去,南怀珂沐浴更衣后便在树下靠着乘凉。
翠浓终于熬不住了,怯怯走到她跟前问:“小姐,峰少爷去了哪里?”
知夏有些后知后觉,站在南怀珂身后冲她摇摇手,意思是不该问的不要问。南怀珂晓得她担心,她自己也为这事悬心,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一定不会为难陈峰。
她放下手中的消暑汤说:“你放心,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他总会出现,皇帝不可能永远不放人。
第四日的傍晚,陈峰总算回来了。
他并没有先去见岐国公,反而直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