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夜,永安,天牢。
太监常进带着大梁皇后林轻尘,一路走到了地下十丈深的天牢最底层。
入口第一道牢门打开,常进恭敬的一请,“皇后娘娘,到了。”
这是天牢最深处,羁押的是罪大恶极到让当权者恐惧,却又不敢将其杀掉的人,而此刻,林轻尘身前的牢房里,却关着个女子。
女子枯瘦如柴,脸被曳地长发挡住,无声无息的靠墙而坐,像一座雕像,又像一具活尸,林轻尘踏进来的时候,几只老鼠从女子膝头一窜而过。
林轻尘站定,目光怨毒而嘲讽,“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没想到你还苟延残喘着。”
五步开外的林轻尘面带高高在上的得意,然而话落定,女子半点反应也无。
林轻尘一下子想到了从前的许多年,她也是这样,从来不将自己看在眼里,一甩云袖,林轻尘怒不可遏,“云凰!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看看你在何处,你看看在你面前的是谁,你看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比这里的老鼠臭虫还不如!”
说着,林轻尘走近,一把握住了女子的下颌——
“云凰!你再也不是那个九五至尊周曦帝了!”
周曦帝,单名一个“凰”字,意为天命为凰,然而她是大周朝最后一任皇帝,那个十八岁登基,却只在位短短三年的天之骄女。
林轻尘的话如利剑钻心,女子却仍然虚闭着眸,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
林轻尘牙关紧咬,嫌恶的起身退开,忽然笑起来,“云凰,这五年的滋味好受吗?手脚断了的滋味好受吗?永远见不到光的滋味好受吗?”
三句问完,林轻尘语气亲切起来,“有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沈家的小公子找到了。”
女子终于睁开双眸,死气沉沉的朝林轻尘看过来。
林轻尘见她有了反应,顿时亢奋非常,眉梢挑起,声音都尖利起来,“十岁的小孩子,和你那个赤胆忠心的表兄长的一模一样,真是可爱极了……”
说到这里,她刻意的一停,嗤笑一声仿佛想起了极有趣的事,“可爱的连陛下养的猎犬都那么喜欢他,七八只,一哄而上,那个小公子叫都叫不出来就变成了狗食——”
女子的眼瞳极其细微的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一潭死水。
林轻尘很不满意,她明明是个废人,是蝼蚁一般的阶下囚,却怎么还是这幅骄矜自贵的样子?!凭什么自己费劲了心机,在她面前却好像跳梁小丑?!
狠色一闪而逝,林轻尘死盯着女子,“都说你天命为凰,可大周在你手里灭了,你父皇必定死不瞑目,还有你母后,是**死的吧?还有你那表兄,为护你闹的沈氏一族满门皆殁,还有你那些护卫心腹都不说了。”
“云凰,跟你沾上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你内疚吗?你夜里会梦到她们惨死的样子吗?”
“你的帝位,你在意的人,你什么都保不住,云凰,你为何如此无能?”
“云凰,你生来至尊又如何?天资绝艳又如何?你蠢不可及的觉得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你,所以你活该被他背叛,你这样的人,哪里配被别人爱?你就该孤独凄惨……”
林轻尘看着指甲上红艳的丹寇,呵笑一声,“我若是你早就没脸活在世上,真不知道你——”
“皇后娘娘,时间不多了。”
常进的提醒打断了林轻尘,她蹙眉,不知想到什么也面露紧迫。
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只药瓶来,林轻尘冷声道,“这是我今日送你的礼物,大梁已经立国五年了,你也该死了,月前有人说大梁有破军妖星作乱,我觉得那妖星就是你,你死了,大梁才能安稳。”说着,她抬手把药给了常进。
常进握着药瓶倾身上前,说了句“得罪了”将药塞到了女子口中。
女子没有反抗,平静的样子只让林轻尘怀疑她是不是疯了傻了。
的确,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最容易叫人疯傻。
这么一想,林轻尘忽然没了兴致,“这药发作一个时辰,然后你会烂成一堆骨头,云凰,去地底下和你的父母老友们请罪吧,顺便,好好看看我和他治下的大梁江山——”
林轻尘虽然很想看这药如何在女子身上发作,可她此行乃是掩人耳目而来,再不走,事情就要闹大了,她转身而出,临出门之时身后的人忽然开了口。
“你知道,我为何要苟延残喘五年吗?”
林轻尘脑后骤凉,女子这一问,竟让她如芒在背。
豁然转身,林轻尘喝问,“为何——”
女子却不再答,她闭眸,无声无息等待死亡的到来,明知自己即将痛苦死去,她面上却生出两分期待之意,仿佛等着她的不是地狱,而是新生。
“贱人!你说不说——”
林轻尘开始心慌不安,她在女子面前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沉不住气,她问的急,常进在旁也急,“皇后娘娘,快点,否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别听她的疯话!反正她要死了!
林轻尘牙一咬,努力克制住那股不安,出牢门往外走。
可她没走出几步,背后几丈之外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铁链相撞的哗啦声。
林轻尘被吓的头皮发麻,倏地转身往那黑暗的尽头看去!
这最底层除了云凰之外还关着别人?!
“那、那是什么声音……”
林轻尘颤声一问,常进却早已面色大变,顾不得礼数的将她一推,逃也似得往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