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朕有考量,这孩子,他的母亲既然将他托付给你,那你就养着吧。”
姚凌云点了点头:“姚寻明白。”
秋日晚阳,淡淡地洒进室内,打在姚凌云的脸上,启帝抬目看着他,姚凌云生的眉目温润,身上带着那股不骄不躁的沉玉气质,一向甚得启帝欣赏。
这是自己认可的下一代,思及此点,启帝思付一瞬,说道:“辰儿确实出色,心性笃实,他将来会是个完美的守成之王,几个月前,他是朕心中不二的太子人选,但如今不同了,九弟与姚卿双双去世,西域诸国蠢蠢欲动,另有南方不稳,若辰儿一如既往,不提出决断手腕,那日后他登上大宝,我大襄终有芒刺在背。”
话说间,启帝摆了摆手示意姚凌云坐下。
姚凌云一礼,顺势坐回,并抬手提壶为启帝倒上一杯温水,推至他面前。
听着启帝之言,良久,姚凌云再次起身,俯身作揖,道:“臣有一言。”
启帝:“讲。”
“常人总有力尽时,陛下所担心的是尚未发生的事情,这些变动甚至不知将来是否真会发生。”姚凌看着启帝,一字一字,道出心中所想,“将不可预料的未来变数,强加于人,这不仅仅只是强求,更是没必要的顾虑,一个人的j-i,ng力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好的辅佐,以求避免不必要的虚耗,事半功倍。”
姚凌云站姿如松,眼神笃定,微顿了顿后,他再开口道:“即便殿下真如陛下所愿,允文允武,无所不能,可若没了文武百官的跟随,那纵有蓝图在胸,也难提笔勾勒,边关之事亦同,王驭将,将驭兵,兵杀敌,边关安宁与否,从来都不只是系于一人之身。”
启帝依旧看着他,半晌,再次指了指对面位置。
“尝尝朕煮的茶吧。”启帝提壶倒茶,透明的茶水注入杯中,再往前一推,示意对方一试。
茶?
姚凌云落座,垂目看着面前清水,有一瞬诧异,半晌,他笑了起来,举杯轻嗅,细品。
启帝问:“如何?”
姚凌云答:“不想这简单的茶,经文火蒸腾后,竟会有如此变化。”姚凌云放下手中杯子,继续说道,“茶道繁复,陛下却能在轻描淡写间,让茶水由涩转甘,寻受教了。”
对方果然聪慧,启帝心下的欣赏之意,由里及表现于面,道:“既然受教,那你应该明白朕的打算。”
姚寻所指,在于好茶不仅需要好水亦须好的茶叶相辅相成。
启帝所示,意在突出好水的重要,摒去茶染,唯水亦甘。
姚凌云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生铁经由百炼终成钢,可陛下,以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人,不仅是对他人的枷锁,更是对自己的惩罚。”
斜阳一点点下沉,余光毫不吝惜地泼洒在端坐案边的老者身上,姚凌云注视着他,这个一手创下大襄基业的帝王,内心一时感慨万千。
“寻敢断言,这世间如陛下这般,以一人之风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之人,百年之内再无来者。”
“以前我总和你的父亲说,姚卿你看看凌云,识大体会做人,懂得退而求其次,跟你这疾恶如仇的个性完全不一样,你该像你儿子好好学学。”轻叹一声,启帝再道,“如今看来,你和他倒也并无不同,你说了一大圈,为的就是要对朕说这一番理论吧。”
姚凌云闻言,也不否认,再一笑,说:“父亲的风骨,寻远不能及。”
“世人都道是朕力挽狂澜,平定中原乱世,创立大襄王朝,但若没有九弟和孟轩,又岂会有朕一统天下的一日,五十多年前,我兄弟二人与孟轩在汉阳河畔初相见,相谈甚欢,结伴游湖,而后数十年,风风雨雨,国土兴旺,我们三人荣辱与共,一直在同一条船上。”提及往事,燕湛不觉柔了眉眼的棱角,亦淡了周身的风霜,“五十年前,多美好的时光啊,而今山河依旧,故旧凋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我熟悉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存了。”
英雄最是惧怕寂寞。
寂寞是会死人的,孤独杀人尤胜刀剑。
姚凌云的心渐渐下沉,过了很久,他道:“陛下,还请节哀。”
启帝摇头一叹:“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的,节哀。”
姚凌云:“父亲求仁得仁,寻为他庆幸。”
启帝点头。
正如姚凌云之前对彦清所讲的,燕骁和姚孟轩的决定,启帝最是明白,亦不会干涉。
“你的意见朕会考虑,此事容朕思量。”
他是大襄王朝不可取代的支柱,即便如今,他退居幕后,可他的威严仍在,有他在,番邦四海才不敢妄动。
然终有一日,他会死。
如果那些承载他福泽的子嗣,没有体会过他的艰难,那当他不在支撑这个国家时,后继者又怎么会知晓如何负重。他们也许会因此而丧失了前进的方向,所以他必须慎重,慢慢卸下重担,教会他的继承人如何承担。
话已说尽,姚凌云也无他法,只得点头。
日头西沉,打在人身上的日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地面上,尘埃浮浮沉沉,将室内的气氛烘托的静谧而又安详。
启帝已许久不曾与人这般闲谈,他现在有点放松,语调也不自觉地舒缓了下来。
“听傅安说这次西域诸国进京拜谒,乌孙王也会来。”
姚凌云颔首:“是的。”
“当年那件惨案,便是乌孙给西南王提供的帮助,才让西南王的计谋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