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未亮,我们一行人已经启程出发去道观里,准备把宁尚珣接回来。我避开了萧赫,与萧娆同坐一马车,萧娆见我神色始终不好,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太难过。
不难过是假的,可是此时此刻对我来说,心里却更是无可言说的委屈。
宁尚珣始终是萧赫当年的太子妃,这一点事实无可否认,他将她接回府中更是理所当然,可是于我呢?我的丈夫在新婚第二日便亲自迎回正妻,我尚没有体味到新婚之喜时,便已感受到了这屈居人之下的委屈。可是,我不能说,更不能争。
道观离萧府并不远,下了马车,只见两侧松柏郁葱,花木繁盛,虽已过初秋,但道观地处深山后侧,雾霭岚岚,天气却比城中暖和不少。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个年纪很小的道姑,长发束起,眉眼温良,笑容和煦,她自称咏演师太,我们一道向她施了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施主快快请进,咏元师太已等候诸位多时。”
咏演师太带我们进了道观东侧的一间厢房内,房内有一道姑背对我们而立,听得我们众人来的声响,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是这道观里的咏元师太,亦是萧赫今日要迎回的人,宁尚珣。
宁尚珣个子不高,穿着灰色的棉麻道袍,长发全部挽起盖在道帽之中,眼神淡漠,额头与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唇色微微泛白,而双颊也无任何血色,整个人显得略有些颓败与枯寂。
她一见到萧赫,似是一刹那的失神,忙俯身下跪,手里紧紧地握着佛珠,颤着声压低了声音叫道:“太子殿下——”
萧赫上前将她扶起,两人均泪已不止,宁尚珣身体微颤,哽咽地又轻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赫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宁尚珣,另一只手则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而此刻的宁尚珣更已是泣不成声,夫妻相见,想来当年位居东宫之时是何等尊耀,而如今得遇重逢相见,却已是国破家亡,朱颜凋敝,物是人非。
萧娆转身将门关好,确认外头无人之后,众人这才一道下跪,齐声道:“参见太子妃。”
我也只能尴尬地随着一起行礼,宁尚珣揉着通红的双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颤声道:“成国公,禧安公主,你们,都在……真是太好了。”
“是,臣在。”萧娆与萧臣纯齐声回道。
萧赫认真地对宁尚珣讲到:“尚珣,今天我们来,就是准备将你接回去的。”
宁尚珣神色激动,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抽泣不止,声音也因为情绪而发颤,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萧赫的衣襟,说道:“太子殿下,我真以为是一场梦。”
萧赫怜爱地摸了摸宁尚珣的头,又帮她拭去了脸颊边的泪水,道:“尚珣,对不住,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宁尚珣听到萧赫这么说,边摇头边哽咽回道:“尚珣不觉着苦,苦的是太子殿下,尚珣有生之年又得见殿下,是尚珣之幸。”
萧赫叹息道:“尚珣,明国已破,你如今也无需再叫我殿下了。”
她的眉眼和萧赫一样,孤意缱绻,却有暗藏着坚恨,想必她这些时年也过得相当辛苦。
我曾萧娆提起过,宁尚珣位居东宫之时,是个性格极为沉稳之人,平日里素不与人多打交道,一心一意服侍萧赫,为他打点好一切,似乎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宁尚珣的眼神微微略过我,有些惶惑地问道:“殿下,这位是……”
萧赫望了望我,似是有些为难该如何说出我的身份,倒是宁尚珣明白过来莞尔一笑道:“原来是妹妹,我糊涂了。”
我也只能尴尬地向她又行礼道:“世萱见过太子妃。”
她走过来亲自将我扶起,客套说道:“妹妹无需行这般大礼,理应我该向妹妹道谢,这些时日以来都陪着殿下。”
萧臣纯见势在一旁向萧赫询问道:“如今已寻得太子妃,这艾氏该当如何定名分?”
萧赫思忖了片刻,望了望我,我故意别过了头,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族谱上,尚珣仍为太子妃,世萱为太子良娣;在萧府,尚珣为大夫人,世萱……为二夫人罢。”
宁尚珣终究为妻,而我,始终是妾。
我在心里拼命地劝说着自己,身份与地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赫的心。
可是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仍是不争气地掉落了出来。
她曾陪着萧赫度过了东宫岁月里的峥嵘,陪着他从宫墙中的少年成长为报国男儿,他的点点滴滴、一步一步,她都曾参与其中。
而我呢。
在萧赫的生命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没有再深想下去,眼前的事实对我来说,多想无益。
我们众人在道观里用过午饭,萧娆带着我到了偏房里休息,而萧赫与萧臣纯则陪着宁尚珣参加还俗的仪式。
秋光不长,尚未到申时,观外的日光已变得和煦,我躺在房内的长椅上,也有了睡意,萧娆见我渴睡,便帮我拿了被子替我盖好,我侧过身,却不经意间一滴泪落在了枕头上。
萧娆也看到了,她轻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心里头的委屈,前夜刚才大婚,今日他便迎了大夫人回去,是让你难堪了。”
我忙擦去眼角的泪痕,摇头道:“没有什么委屈与不委屈,大夫人回来本就是件高兴的事。”
萧娆见我不愿承认,也只好作罢,帮我盖好了被子,道:“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