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八年元月十九,我正式从信郡王府出嫁。
天还没亮透,我已经被泰兰福晋催促着起床准备,信郡王府上下格外重视我的婚嫁,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惹得皇太后怪罪。
洗漱完毕之后,泰兰福晋派人给我梳头上妆,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呆滞,气色苍白,看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曾很多次幻想过我的婚嫁会是如何的场景,用着小女儿最细柔的心思,想着那良人该是怎样的鲜衣怒马少年,又是不是在燕子回时的季节里迎娶我过门,但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期盼了,经历过这生活的跌宕起伏,看过这无情的人事更迭,现在的我,只期盼着一份安宁的生活。
梳妆打扮完成,婢女为我穿上穿上大红色的婚服,泰兰福晋又亲自替我带好一个个繁重的饰品,我苦笑着说道:“去了成郡王府也是做妾,难为泰兰姊替我这么用心了。”
泰兰福晋用手指轻轻地封住了我的嘴巴说道:“这女人的婚礼,一辈子也就一次,怎么也都该隆重些,东莪也莫说这些个话来,去了成郡王府,你到底比他那些福晋们身份高贵,婚嫁马虎不得。”
我沉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什么身份与不身份,现如今,我还有什么身份可以依靠?
正与泰兰福晋说着,外头的人来传报说皇太后来了,我们众人刚想起身出门相迎,皇太后倒是已经先踏进了我的房门,众人忙都齐齐下跪行礼,我穿着狭长的礼服稍有不便,皇太后见我样子吃力,上前将刚半俯下身的我扶起,看着眼前已经妆容巧饰的我叹道:“东莪画起妆来倒真是合适,平日里见惯你素雅,这一点缀真是亮色颇多。”
我侧过头望向铜镜里,看到我与太后的两张脸,想起曾时年幼,太后嫁与我阿玛那时,也是在黄旧的镜子里,也是这样的两张脸,只是当日的她尚年轻幸福,当日的我亦年幼单纯。
皇太后屏退我房内所有人,只留着苏默尔姑姑与另外一年轻婢女,她指了指那婢女对我说道:“你去那成郡王府上,哀家总是放心不下,昨日与苏默尔合计至深夜,才从这么多人里面给你选了个陪嫁的人,这是莫伊,与哀家一道从科尔沁来,比你大上两岁,把她放在你身边,哀家再放心不过。”
皇太后话音刚落,那名叫做莫伊的婢女便上前向我行礼道:“奴婢莫伊参见东莪格格。”
我一时间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么多年,身边的婢女换了一茬又一茬,而我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习惯了没有婢女在身边替我打点好一切的生活。皇太后见我不说话,便问我是否对莫伊不满意,我看着莫伊,她的身材高挑,有着草原儿女特有的修长身形,神情稚朴,眼神平静,在我和皇太后面前却也是不慌不乱。
我上前将她扶起,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处境,想必你也知晓一二,以后跟我去成郡王府,怕也有你受欺负的份,莫伊,我并不是你的良主。”
“奴婢觉得格格是。”她回答地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格格既然都能替奴婢着想以后,就凭这一点,奴婢就已该明了,格格是莫伊的良主。”
我愕然莫伊竟会说出这些颇具有气势的话来,皇太后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东莪,莫伊是哀家千选万选替你给择出来的,她总有她过人之处。”
我感激地望着皇太后,正是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额娘般疼爱我,宠溺我,教导我,多少次我徘徊在命运的交叉口,也都是她,告诉我该如何走下去。
皇太后拉着我的手一道坐下,苏默尔姑姑和莫伊则在一旁候着。皇太后掂起桌上的眉笔,在我的眉上轻轻地补了几笔,说道:“哀家觉得你这眉画得浅了些,现在加了几笔,看来倒更是美得媚人了,你那夫君见着你这模样,怕是心中必然是有喜欢的。”
“我也不求别人家的喜欢,只希望成郡王府的人不要为难我,我也便满足了。”我叹道。
皇太后皱着眉说道:“谁人不知哀家视你如己出,那成郡王府的人又怎敢为难你。”
我苦笑道:“成郡王正侧福晋皆已册立,我也不得不向她们做长的低头,太后娘娘,东莪以后是成郡王府的人了,就该听他们的规矩,他们若是成心想为难我,我也只得认了,这些道理,我还是得遵从。”
皇太后心疼地抚了抚我的脸庞叹道:“东莪倒是真长大了,不再如从前般任性了。”
我心中默然,倘若阿玛未死,倘若睿亲王府尚在,倘若多尼哥哥仍是豫亲王,那么我依旧还生活父兄的庇佑之下,依旧可以任性妄为,依旧是那个别人口中性格乖张的东莪格格。
但人生没有如果。
我的人生更加没有。
皇太后端坐着同我讲了好多好多的话,外头的薄雪盈盈吹落,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伴着皇太后温柔的声音,让我快要忘记原来今日是我出嫁的良辰。
“东莪,哀家派人去打听过了,那成郡王是个寡漠少言的人,他的嫡福晋已理佛多年,也应不是跋扈无理之人……”
“东莪,这夫妻之道,最重要还是忍让,莫说宫廷与王府,就算民间富户之家,皆对女子教条严苛,那成郡王推崇汉学,想必对福晋的言行举止规矩甚多,你可莫要再无端耍性子……”
“东莪,你是睿亲王府里头的独女,没有姊妹自幼一道成长,后寄养于多铎府上,又多堂兄弟,这也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