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子时时辰的当口,承轩舅舅和我才回到豫亲王府里头,原以为大家都应该已经睡下了,我们两人下了马车进入大门口,蹑手蹑脚地想要回房,却望见大厅里头的灯火竟然还是亮着的。
“东莪,承轩——”大厅里传来多尼哥哥的声音,我和承轩舅舅都一惊,循着声去,才发现原来多尼哥哥负手站在大厅的挂画前,他单薄的背影,在凌晨的烛火里,显得分外的清瘦。
他转过身,眼里的疲惫十分明显,我忙上前问道:“多尼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很多年前,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种宠溺。我咧嘴对他哂笑道:“这么晚了还在等我们回来吗?明日不用上早朝么?”
“不用。”他开口道,声音里有些沙哑,却竟也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窃喜。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皇上明日不上朝?”
“嗯,可能……以后他也不会再上朝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错愕地问道。
承轩舅舅听罢也是十分震惊,在旁揣摩着说道:“豫亲王你的意思是……”
多尼哥哥望了眼承轩舅舅,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我在很多年之后,仍会在我耳畔清晰地响起,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么我的人生可能不会如之后那般残酷。
“摄政王决定废帝。”
每个字,都沉重得如巨石。
我和承轩舅舅愣在原地,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多尼哥哥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摄政王准备登基为帝,东莪,你便是这大清国的帝皇之女。”
“那……那福临呢?!”我不可置信地问道,“阿玛会立他为皇太子吗?”
多尼哥哥摇头,眼神却透露出冷冽的目光,“他伤透了你阿玛的心,摄政王视他为嫡子,自幼对他言传身教,亲力亲为,花了这么多精力与心思,可到如今,他却当摄政王是最大的敌人,你叫你阿玛怎么能不寒心?”
我根本无法相信多尼哥哥口中所说出的那些话,这般天翻地覆的权变,对于我来说,太过残忍了,福临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一夕之内,他可能什么都会没有了。
多尼哥哥见我不说话,看我的表情也知道一时之间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只好对承轩舅舅道:“承轩,这段时间里,政局动荡,朝廷里诸多纷争,我可能无暇顾及府上,我想把东莪托付于你照顾。”
承轩舅舅忙作揖谦词道:“豫亲王言重了,东莪是我外甥女,照顾她也是臣的义务。”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我望着此刻的他,竟觉得有些陌生,在权力纷争的朝堂里,谁都会成为心有城府之人,多尼哥哥也不会例外。
“多尼哥哥,阿玛还说什么了吗?”我问道。
多尼哥哥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真的?”我朝着他走近一步,直视他的目光,用近乎逼问的口吻对多尼哥哥说道:“阿玛不是这么简单的人,想要废帝夺位,绝不会兵行险招,因此他的全盘布置也必定完满,多尼哥哥,阿玛还告诉了你什么?”
多尼哥哥仍旧犹豫不决,思忖了良久,才终于说到:“东莪,摄政王想把你托付于我,立我为皇太子……”
这一句话使得我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我愣在那里,呆滞地问道:“那原因呢,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事情,摄政王本不想告诉于你的,但是,我觉得你身为他惟一的女儿,有必要知道。摄政王常年征战沙场,身体情况极差,太医诊断过,他想要再育有儿女,可能性几乎为零。虽多尔博过继于他睿亲王府为嫡长子,但摄政王却与他无多少父子之情。而我阿玛多铎是摄政王最疼爱信任的胞弟,如今我世袭豫亲王位,对他亦忠心无二,且你自幼长于我府中,亲如兄妹,因此摄政王觉得立我为皇太子是最适合的选择。东莪,我无意这大清皇位,我只想拥有你。”最后一句话,多尼哥哥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的,他的双手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继续道:“东莪,我们生在皇家,最重要的便是权力,以前年幼,我曾不屑,可是如今,立于朝堂,我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东莪,你不要怪你阿玛,不要怪多尼哥哥,你要知道,我与你阿玛夺得势力,对你才是最有用的。”
我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战栗,这一切于我来说,像是一场惊天的暴风雨。
“福临……他知道吗?”我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话来,却没有想到嘴巴似乎不受控制似的,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多尼哥哥摇摇头,“他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知道。”
“那你们准备什么事情行动?”我追问道。
多尼哥哥伸出三个手指,神情满满地道:“三日之内。”
“太后娘娘呢?她也同意了?!”
“这是摄政王最大的痛,东莪,我不说,你也明白。”
“我不明白!阿玛废帝,却立你为皇太子,这对太后娘娘是怎样的打击,你们想过没有?!阿玛口口声声说要护太后娘娘,可是倒头来,他做的这些事,怕是伤透了太后娘娘的心!”
承轩舅舅见我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便在一旁对我说道:“东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这些朝堂里的事情,你也没有能力去干预。”
多尼哥哥也道:“是啊,子时都已过了,东莪你先回房休息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