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广的不辞而别,卫青的感觉并不是愤怒,而应该说是担心,李广对此战有着自己的想法,而且又带着这么大的情绪,这样一个人,万一遇到什么情况,还能坚决吗?
下级对上级的命令并不完全认同,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能够坚决地服从命令、坚决地克服一切困难去完成任务,但也有一些人,总是放不下自己的想法或者情绪,执行任务的意志就没有那么坚决了,特别是一旦遇到重大困难的时候,以及,当他觉得自己满腹委屈的时候。
用后世的话来说,坚决服从命令,乃是军人的天职。其实,之所以如此高调地强调这一条,不正是因为这一条相当不容易做到吗?至于怎样才叫做到,我们不妨就以卫青来举例说明吧:当时的卫青,乃是三军统帅,也是当世第一名将,漠北之战又是最为重要的一战,然而此战的部署,陛下却是让他来打侧翼,而让他年轻的外甥来打主攻,为此还不惜折腾了一个东西大对调!那么,是卫青自己不想去打这个主攻的吗?是正值三十四岁盛年的他觉得自己打不动了吗?肯定不是吧!而对于陛下的决定,能说他的心里是百分之百赞同的吗?是百分之百的没有一点无奈和委屈吗?应该不会吧!
这么一分析就会发现,李广的所谓委屈并不是多么独一份的,卫青的处境其实就与其不无相似之处,可是在类似的处境下,人家卫青是百分之百地放下了自己的想法、百分之百地坚决执行命令,这个才是真正军人的境界。
李广他们走了之后,卫青随即传下命令,其余的人马适当放慢行进速度,剩下两天的路程三天走完,这是约定好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给去东路迂回的一万人马留出时间。戈壁中缺草少水,按说多走一天也是非常危险的,好在他们有武刚车,已经带足了十天的补给。
三天之后,刚刚行军到大漠北缘的西路汉军,不出所料地遭遇上了单于主力。对方早已列阵以待,卫青则立刻命令一千辆武刚车连环结阵,固护住己方的营盘。
卫青的五万人,李广和赵食其带走了一万,武刚车中有一万,他手里可以调度的轻骑兵还有三万。这三万人轮流出战,每次一支五千人的旋刀纵队突入敌阵搅杀,其余人马则留在连环阵中休息。
对方有八万之众,而一柄五千人的旋刀,就像是用一柄小刀子去划一块大肉,攻击力还是不够的。何况西路汉军的旋刀也没有霍去病的那么锋利,每次搅杀下来,歼敌的数量少于霍氏旋刀,而自身的损伤又多于霍氏旋刀。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西路汉军这边,并没有像霍去病那么锋利好使的“刀尖”。
对于旋刀冲锋来说,一个“刀尖”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要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准确判断出下一次冲锋的方位,也就是说,必须看出敌人此刻的要害在哪里,而这个能力没有人能跟霍去病相比。两把旋刀一起上呢?各打各的那也是容易出乱子的,必须统一指挥,而同时驾驭两把以上的旋刀,至今汉军里只有霍去病一个人能够做到。
其实放在后世也是如此,很多人一听到旋刀的概念,都觉得原理虽然很简单,可是实在太险了!那么薄的队列,难道不怕被夹了心吗?那么小的刀尖,难道不怕被削了头吗?这些人说得都对,确实是很险,确实是很难驾驭,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自古至今只出了一个霍去病。
目前伊稚斜的兵力是卫青的两倍,自然,匈奴人也组织了纵队冲锋,他们的纵队一次大约是一万骑,然而面对武刚车结成的连环阵,面对连环阵向外射出的密集弩箭,他们的纵队冲锋基本上是无计可施。激战半日后,眼看太阳已过中天,伊稚斜和卫青的心里都是暗暗焦急。
伊稚斜此刻着急的是,“这连环阵实在是坚不可摧,汉军简直相当于自带了一座城池!他们大可以轮流出战,其余人马能在阵中得到充分地休息,我们可没有这个条件!”
的确,本来刚开战时,汉军是远道而来,匈奴大军是以逸待劳,前者的状态明显不如后者,可是大半天打下来,现在汉军的状态已经强于匈奴大军了!本应该速战速决的战斗,没想到却已拖到了现在!伊稚斜很清楚,越往后拖,对自己只能是越发不利。
而卫青焦急的则是,那去东路迂回的一万汉军,一直还不曾出现在指定的位置!“李广和赵食其怎么回事?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确实,尽管目前的战况对汉军有利,尽管匈奴人拿连环阵没有什么办法,然而在一比二的兵力下,最多就是耗着对方,没有围合是不可能有更多歼灭的!
李广他们的东路军迟迟不能出现,卫青只能继续拖延着时间,仍然一次派五千人的旋刀纵队出战,一边慢慢消耗着敌人,一边继续等待。周围的人只看到大将军镇静如常,却没有注意到他其实不时地望向东北,那正是李广和赵食其应该出现的方向!如果此时他们能突然出现在单于阵后,让匈奴人腹背受敌,两相夹击之下,此战马上就可以全胜了!
然而,直到日头西坠,东北方向一直都没有出现汉军的身影。接近黄昏时,戈壁上骤然刮起了大风,一时间沙石扑面、天昏地暗,能见度极差。
这是一个合围的机会!卫青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下令连环阵中所有人马尽数冲出,从两翼包围匈奴阵地,终于成功地构成了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