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一日,往日里灰败的瓦砾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浮光掠影,疏离而整齐,清风在其中徐徐拂过。
赵芜终于想起来彼时的初衷,或许只是见不得撷芳斋的瓦砾渐渐灰败下去。
她一度为了报恩茶的典故高兴了许久,时不时便取出随身的贵妃镜来瞧一瞧,直到有一日建安帝约莫是吃醉了酒,望着她的眉眼,脱口而出唤得却是旁人的名讳。
赵芜从那以后便不再捎着爱不释手的贵妃镜了,可是吃报恩茶却不知不觉已成了她骨子里的习惯。
她闲暇之余常常会思索,倘若一个人引以为傲之事恰恰是虚有图表,该会落得何种现世报。
崇熙太后如今也算是为自己分忧解愁。
这一日酉时将至,崇熙太后大笔一挥,下了建安十年的第一道懿旨。具体是个什么辞藻赵芜已经记不甚清,只记得自己接旨的时候,那一道懿旨上头临着一道青天白日的景致。
她铸下大错,以致于这桩事牵扯的一干人等都被她所连累。
赵芜心底有过霎那间的平静,那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平静,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有她赵芜不辨雌雄。
毕恭毕敬将懿旨接过来,她便从正三品婕妤成了正六品才人,人人可欺。
说来也荒唐,初一一道圣旨,颜舜华被贬。今儿一道懿旨,轮到她赵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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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榭
徐杳才从倚梅园回寝宫用了晚膳,暮色四合,黑压压的天色愈发浓稠。她虽然早已知晓赵芜这桩事,当劣迹斑斑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难免也再度为此不胜唏嘘一番。
说到底,那也是灵檀和赵芜二人之间的恩怨。只是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有些秘密教风知晓了,那整片森林都会随之一清二楚。
直到落英榭殿外头响起一阵抽噎啼哭来,叨扰得人实在心烦意乱,大有一副嚎啕大哭的架势。徐杳到底忍不住唤了一声“鸢尾”,“去外头瞧瞧,喊得什么冤?”
她话音未落,一道枣红的身影便蹒跚进殿,“砰——”一声朝跪下来,一个劲地磕头。
“谁放她进来的?”徐杳凝了凝眉,耳边聒噪不断,“哗啦——”一声摔着珠帘出来,但见眼底人鬓钗歪戴,已是颓势,几缕发梢散在肩上,正是痴痴癫癫的赵芜,“自己个儿没得本事,还敢来这儿撒泼,你若有理,闹昭仪娘娘去。”
赵芜这才周周正正地嗑了个头,“襄姬,”止不住地低声啜泣,“如今是颜贵姬了。”
“我还当你是真糊涂,原来也只是装糊涂罢了,赵才人,如今可舒坦了?”徐杳不置可否,步子也往前挪了挪,“怎么不去跪长信宫的门楣?”将赵芜眼下的无措模样悉数映入眼底,漠然置之,“她就是一把刀插进你的心窝,你还要甘愿受的不成?”
“以往是我糊涂,眼界浅薄,并没有什么见识,才昏了头同襄姬作对。”赵芜眉眼一动,似是想起什么,继而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都是受了长信宫的指使!不干我的事。”
徐杳见状“嗤”一声,“你说桢小仪当初对着长信宫那位,是不是也是像你这样说的?”
赵芜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拈着湿漉漉的帕子拭了拭,一张脸直被她拭成了个泪人。
“啪——”一声,她抬袖便朝自己半边脸扇下来,“我赵芜不识好歹,”手上动作不停,还不忘数落起自己的罪过,“有眼无珠,”末了朝着另半张脸下手,也算是一视同仁,“作乱犯上,”清了两声嗓子,连声央求道,“可是劭哥儿是无辜的,是我害了他,求您救一救劭哥儿。”
“哥儿姐儿你都分不清,我看你如今是魔怔了。二公主乃皇家血脉,犯不着你为她操这份心,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罢,到头来别落得个玉石俱焚才好,她本是无罪,只怕也要被你牵连得怀璧其罪不可。”
徐杳半垂着眼睫,定定地瞧着赵芜,脖颈上还是白净的,愈发衬得面上红肿得厉害。
她临时起意,褪下腕上的冰晶玉髓镯子:“这玉镯么——”和煦地笑了,指尖捻着镯子,待赵芜闻声仔仔细细瞧了,才慢条斯理道,“倘若完好如初,莫说是二公主,连你这条性命,我都可以作保。”
徐杳指尖一松,赵芜几乎是下意识阖上眼,认命一般。
“啪嗒——”一声,玉镯应声落地,碎成了两瓣,缺口嶙峋。
好像赵芜的一生也从此戛然而止了一般。
“你看,”徐杳面露悲悯,却不是对她,眸光只盯着地上的玉镯,“可不是我要你的命,老天爷不肯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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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这一日戌时,徐杳方才沐浴更衣,肩上搭了一件石青缎绣的袄子便探身出来,依着往日里,纵然烧着炭她也是十分畏冷,偏偏甫一抬眼,但见燕怀瑾正坐在桌案前,手上拨了拨碎成两瓣的玉镯,也不知在想什么,身上还穿着早上出宫时穿得冕服,他这是风尘仆仆才从穆王府回来。
此时听了她的动静,眼也不抬一下,大步流星背过身子要往外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