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北凉的援兵及时赶到,南韶军并未进城伤及百姓。两军议和,南韶收回了原来的土地,重建国都,二军合力击退了柔然入侵。
经历了战火连天的岁月后,天下重回三分之势。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相安太平,少有征战。
听说寒璐那场守城之战之后,北凉天子认容子修的遗腹子作义子。容夫人生产后不久,天子便将帝位传位于这个婴儿,自己归隐山中,鲜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又听说,南韶皇子永昌王登基后,恢复体制,为万民敬仰。君王却始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有一个女子,一直以来,他在派人在各地寻找,却终没找到她。
后来,数不清雨又下了几回,草木又生了几茬,又有几场风,几场雪。城楼,兵士,烟花柳巷,薄衫男女,都一如从前。
经冬复历春。
蒙州城,又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楼台上,年轻的君王端详着一幅画,画上的女孩浅笑着。
他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是在西关城的夜晚,那个胆小的女孩过转身,看到他,她吓得哭了。他捂住着她的嘴巴对她做出“嘘”的姿势,她定定望着他,黑玛瑙一般的眼睛,晶莹的泪水盈在眼眶。
那一刻,他的心融化了。
他好像曾吻过她一次,在水底,但他也不确定了。他分辨不出,那是否只场梦。
因为后来,他独自从河岸醒来,她消失了。
“陛下,画好了?”身后的随从小心翼翼地问着。
君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把画递给了后面的随从。
“就照着这张去找她吧。”他轻轻叹了口气。
向外望去,蒙州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安宁祥和,百姓怡然自乐,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
燕飞莺啼,江山妩媚。
玉带一般的洛水,穿城而过。
穿城而过的洛江上,有一个船夫,披着蓑衣。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的。他很少言语。有路人招手,他便撑船,把他们渡到对岸。
他有一个愿望。
可是他这一生,杀过太多的人,罪孽深重。这样的人,愿望大概是不会被聆听的把。
于是,他便来洛江上做了个船夫。
许多年前的夜晚,他曾在这洛江上遇到一个女孩,她瑟缩在风雪里,几乎要冻死。
最后一次遇到这个女孩,是在寒璐城。
那时的她,心如死灰。她说她要到江水里去,因为水底,有她此生最心爱的人。
他拦住了她。他不忍看她如此,便将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了她。
他是北凉的星子,星辰赋予了星子守护一方国土的使命,也赋予了他们一种守护天子的能力。
世上有一种起死回生的灵药,叫做星子之血——一国的天子,在将死之际。可以用星子的血救活他。
然而在使用星子之血的能力后,天子便再也不可以见到救他的星子,否则,此术失效。
她是南韶的星子,她的血,可以救活溺亡的南韶天子。
她请他帮她把水中的锁链打开,把永昌王从水底救上来。她割破了手腕,用自己的血救了他。
在他醒来前,她离开了。
他数不清,南韶的天子多少次来坐他的船,不为渡河,只为询问她的去向。
而他却只说,陛下,你看,雨后的青山多妩媚,出没于山峦的云雾变了形状。
他知道,那个女子,也一直在他的心里。
许多年前,曾有个人对他说:“江边摆渡,是可以积累许多功德的。如果把一万个人渡到对岸,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恩,是啊,他有一个愿望。
船夫笑着眯起眼,抬桨。
欸乃一声,山水绿。
寒璐城外,觉兴寺,正下着蒙蒙细雨。
寺院站满了宫人和僧众——年幼的天子登基后,第一次前来参加祭天仪式,祈佑国泰民安。
然而临了,却不见小皇帝的踪影,这可急坏了宫人们。
皇太后正在焦急的时候,突然,调皮的小天子从门后跑了进出来,身上沾满了水。
“母后,你看!”
“陛下,你看看你,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皇太后正要责备,却看到小天子的手中,捧着一个东西——似曾相识。
那是一块墨玉,带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从哪来?”
“一个师父给的。”
“师父?”
“对,就是这寺里的一个和尚。他问我名字,我告诉他,我叫容敬之,生父生前取的名字。那师父便突然给了我这个。他还说,这玉不送我的礼物,而是物归原主,它就本该是我的。”
皇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小天子来的方向看,后院,却空无一人。
她没有看到,一个僧人在雨中独自离去的身影。
那僧人走着走着,突然自顾自笑了。
“是子修起的名子——那孩子,名叫敬之。”
他无声地大笑,然后闭着眼睛仰起头,让雨水带着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敬之啊,敬之。”
遥远的的冬夜,春水楼外下着大雪。
他酩酊大醉,一个故人用一壶酒浇醒了他。
他用手指沾酒,为他写下了四个字:吾恒敬之。
他亦手指沾酒,为他写下了四个字:吾恒爱之。
流动着的空气中,酒写的字很快消失,再无痕迹。
但是,他却永世未忘——
吾恒敬之。吾恒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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