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州尚且远离战火,还算安宁富庶,城外环山。有一条江水穿城而过,百姓称其为洛江。
入秋之后下了几场雨,天气渐凉。
少年穿着月青长袍,黑夹袄略有些宽大,露出细细的脖颈和手腕,显得瘦弱。他怀中抱着绸布裹好的东西,快步穿过微雨的街巷,过了石桥,便隐约听得管弦呕哑。
不知是谁的马疾驰而过,少年连忙躲开,撞到石桥的桥栏,额头有一小片青紫色。他抖了抖衣服,抬头看———
绿云红雾,不似人间。
春水楼,远近闻名的富贵fēng_liú之地。
“小爷,快进来坐坐。”红巾绿袖一拥而上,伴着甜腻的笑声和脂粉香气。
他苦笑。
容子修此生,好似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身为容家唯一的男丁,他不得已如此。他本是蒙州前任太守的长子,家境优渥,父母慈爱,还有两个妹妹。几年前,六岁的小妹在去看花灯的时候失踪了,从此,家中境况越来越糟。父亲在政事上失势,帝京的官兵来家里查抄了家产,母亲不久一病不起,他和妹妹只能四处筹措药费。
“公子,这块玉您可喜欢。”子修将玉捧向一位醉醺醺的男子。
在此之前他问的几个人了,都没有理睬的。
他呆头呆脑,立在那,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块玉您可...。”
滚开!
男子显然喝醉了,借着酒劲儿,将手中的酒杯砸到他脚下。
花厅顿时安静了,奏乐的人停了,舞女停了,满场的姑娘和脂粉客,都看向了这个呆立在中央的少年。而他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回廊那头的贵宾厢房里,有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朱儿,你过去。”一个声音低低地说。
窗边的女子风姿绰约,说了声,“好。”
红衣女子走进大厅的时候,人们都注意到了她。
面若芙蓉,眸若秋水,顾盼之间清辉流转,让人无法把目光移开。
开始有交头接耳的议论:“这可就是春水楼的头牌,朱颜姑娘啊。”“蒙州远近闻名的花魁,果然名不虚传呢。”“听说那天俞县丞亲自来,都请不到这位姑娘。”“那有什么,魏郡守家公子几次相邀都未曾得见呢。”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径直走到了容子修的面前。
“您终于来了,也不让嬷嬷知会一声,奴家都恭候多时了。”
满座的人都愣了,鸦雀无声。
说来好笑,子修已是通红了脸,惊愕和羞涩交杂在一起。
红衣女子似乎浑然不觉,继续说着:“真是招待不周。厢房里已经备好茶,请公子移步。”
子修只能呆呆点头,跟着那姑娘往前走,在满大厅的姑娘和脂粉客的齐唰唰的目光中
穿过游廊,绕过屏风,便到了厢房。朱颜请他桌前坐下。子修略有些局促,却突然觉得,有灼灼的目光在身后。
回过头,才发现窗边有一位年轻男子,正笑着看着他。那人身着狐裘,月白色暗纹锦袍,一身贵气,风仪出尘。
“这位公子,冒昧了。”狐裘公子的声音很轻,也温和,却莫名的有种不可违背的气势。“那块玉,可否也借在下一看?”
那是一块墨玉,尚带着体温,清莹温润,如同乍入清水的一滴墨汁,将洇未洇。
“这样的宝物,必定不是出自庸常人家。”
“在下叫容子修,家父是旧任太守。这玉是在家家传。如今母亲生病急需用钱,家中贫寒,我也并无谋生之计,也是羞愧。”
“原来是前太守的公子。这果然是块宝玉。在下姓荆,从北方来,愿意出一千两银买下这玉,容公子可愿意?”
“这玉只要五十两。”子修说,“今日卖玉只是救急,在下他日要找个谋生之事,不能只靠变卖家传维生。”
狐裘公子笑了,“也好,就五十两。”叫人红衣女子替他拿了银子来。
出了春水楼,雨开始大了。子修听后面有人喊“容公子”,是个小丫鬟。“楼上公子说,让我送把伞给您。”
小丫鬟又说:“楼上公子让我带话,如今天下三分,南韶,北凉,与西面柔然国互为牵制希望,蒙州虽然看似安宁,实则已经岌岌可危,劝您北上凉国,或能得志。那位还公子说,但愿在这乱世里,与您还有见面之日。“
子修回头看,暮色中的春水楼上已经点了灯,那位狐裘公子还在窗前。看不见清的表情,只是透着些许孤单的意味。
“有劳转告,五十银之恩,他日必当相报。”
楼上的人看着窗外被斜斜的雨线。石桥上的风卷起一地的树叶,行人稀少,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撑着他的伞,独自走过石桥。
“朱儿”他说,“走吧。”
红衣女子走到他身后,推动他的椅背---原来,他的椅子,是一把轮椅。
“那个人”,他低低地说,“他很像我。”
折扇轻轻扣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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