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身心俱疲,然而仍旧是面不改颜色,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已经被这样追杀许多日,每天睁眼就是刀光剑影,这一路而来,他吃了这样多从前从不可能想到的苦楚,母后自杀、数万兵众因他而死,长安城兵荒马乱,血流成河。
他从未想过,父皇居然真的可以如此绝情。
不顾父子情分,就因为那些小人的挑拨,相信自己会加害于他!
刘据冷笑,脸色苍白如纸,他已经没有体力再支撑下去。
罢了,就在今日,做个了断吧。
刘据脸上划过一抹戾色,扬鞭狠狠地抽在方才说话那护卫的马t-u,n上,马匹受惊后扬踢不要命地撒腿就跑,刘据知道,没有人回去追他了。
几万人,最终也只剩下这一个忠仆,刘据扬声开口:“快跑!别回头!”
他一勒马缰,白驹仰头叫了一声,竖起一双前蹄,猛然间站起来一旋身,停下了。
刘据战袍破旧,灰头土脸,脸上却扬起与生俱来的傲慢,如同一粒被埋在沙土中的珍珠,即便脏污不堪,却没有任何污泥能够阻挡住他耀眼的光芒!
黑袍的青年神情平静,微笑着等待后方的追兵赶了上来。
“刘丞相,”刘据微笑着开口,声音略带沙哑,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狠狠地扎向带队的将领,冷笑一声,“孤何德何能,居然劳动丞相亲自追捕。”
刘屈氂信步从马群中走了出来,得意洋洋地看着落魄的刘据,却因为他忽然投射来的眼神反射般瑟缩了一下,随后怒火滔天——
——他居然被这个手下败将吓住了?开什么玩笑!
“太子殿下息怒,”刘屈氂故意满脸不情愿地摇着头,“陛下既然降职,那自然有他的用意,臣今日只是来追捕殿下回宫,至于是非曲折,只会有陛下来亲自审问,谁让殿下居然如此大逆不道,居然……呵呵……”
刘屈氂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眼神阴冷。
不论这个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必须在抓捕他的时候亲手将他了断!若不这样斩草除根,等到春风吹来,便是他们自己的死期!
刘据儒雅地笑了起来,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他笑的镇定自若,仿佛自己已经胸有成竹。
“你回去禀报父皇吧,”刘据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带憧憬地望着远方的蓝天,母后,舅舅,还有……表哥,他们端坐在云层之上,都在温柔地看着自己。
刘据笑了,眉眼之中都染上从未有过的洒脱和眷恋。
他被这宫廷禁锢了半生,在沸腾的阴谋陷阱中挣扎生存,到了如今,只剩下高居王座的那个孤家寡人,而这唯一的亲人,如今也对他拔刀相向。
刘据累了。
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他的愚笨咎由自取,那么也让他自己,给自己一个有尊严的了断吧。
“你回去禀报父皇,”刘据再次开口,冷冷的看着前方的刘屈氂,眼神如同看着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终有一日,他会后悔的。”
刘据拔出自己腰间锋利的佩剑,双眼映上了剑身锋利的银色光芒。
他反手轻叹一声,那双总是握笔的手轻轻地刎上自己纤细的脖颈,片刻之后,潺潺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