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春没告诉任何人他异常的耳聪目明,所以管家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听去了。而九春自己呢,一瞬间的反应就和被雷劈了一样——
晏维清那方面不行,外头都当笑话说,没人信;到头来,却是炎华庄里的人当了真?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嘛!
就算晏维清一路上对他的态度相当不客气,但总体来说已经很好——从刻意把自己五日的路程生生拖成一个月就能看出来——九春不免有些同情他。剑之大道,唯清心静心可证,怎么能被世俗所束缚?
不过,论起同情程度,九春更同情自己。
假若晏维清说得不错,一个月后他就得面对赤霄的新身份以及接踵而来的一大堆麻烦——其中包括报答某个死敌的救命之恩——他就不免觉得,说不定赤霄根本没想让晏维清救他呢!谁都知道剑魔最不喜欢欠人;更别提要欠剑神的人情!
晏维清以为九春不愿被治好是因为安于现状,实际上可能也差不多,但九春的不情愿则是因为更多地考虑到了将来的麻烦。
然而晏维清坚持要治好九春,才是理智的选择。就和他说的一样,纸包不住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逃避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九春明白这点。或许,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解决;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走上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九春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已经走到八角亭内,此时周围只有清风朗月,他干脆直接在亭边长椅上躺了下来。
“……你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啊?”一个声音突然从亭顶上飘下来,还带着点醉意。
没想到还有人在,九春被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半坐起身,然后意识到那是谁:“云少侠?你在顶上干什么?”
一阵咕噜噜的水声,然后才有人回答,语气相当理直气壮:“赏月!”
九春默了。在剑神庄子的屋顶上喝酒赏月,您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你还没说你叹气个啥呢?”云长河又问,然后打了个不大不小的酒嗝。“要我说,这满天下的人,没谁比你更走运了!”
若是在刚进炎华庄那会儿,九春估计没多少心情搭理云长河,说不定会转身就走。但他听见了云长河对晏维清说的话,知道对方的敌意是因为要帮心仪的小师妹,然后就不怎么介怀了——
迟钝得连自己心意都发现不了的笨蛋,理应对他宽容,不是吗?
所以九春也没费神反驳幸运与否的问题。他起身走出,借着莹白的月光,很容易就看清了横卧在顶上的人以及身边散落的小酒坛子。光从视觉角度说,这样的云长河确实潇洒。
“给我一坛酒!”九春朝上面喊。
云长河已经喝了不少,闻言眼一垂手一动,一个还没开封的酒坛就从亭顶飞了下来。那上面带着一点内劲,九春抱住它,被带着转了两圈才站稳。不过他也不介意,拍开泥封,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有多余的酒液从他唇边滑落,染湿了衣襟。
“你……”云长河看得目不转睛。这世上绝对没这么豪放的小倌,对吧?“你不怕我往里面加东西?”
“有也没关系,”九春一抹嘴,大咧咧道,“反正晏大侠有的是办法。”
云长河啧啧两声。“听说你中了毒,”他的目光在九春身上逡巡,“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你问晏大侠去,”九春继续把事情往晏维清身上推,“你看不出来,难道我就能看出来?”
这话倒是真的,一般的毒也不用劳动晏维清出手……但云长河还有一点点疑虑。“天下中毒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维清就带你一个回来?”
“哦,那大概是因为有人拜托他做这件事。”九春不在意地说,“能请动他的人可不多,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这下子,云长河也不得不相信,晏维清和面前人之间根本没他设想的暧昧关系。确实,能让剑神帮忙的人不多,晏维清为这样的人保密也正常。“好吧,”他释然了,“看来是我弄错……白天的事,就用酒抵,行不行?”
作为回答,九春朝他晃了晃手中酒坛。“那至少得再加两坛!”
云长河忍俊不禁。“我怎么没看出你也是个酒鬼!”然后他长臂一伸,把身边没开封的酒坛都拢到怀里,再飞身跃下。“这些都归你了,怎么样?”
“还算有诚意。”九春点评道,没忍住笑了。
云长河看得愣了愣。虽然他依旧认为自家小师妹才是美若天仙的那一个,但诚实地说,九春确实有头牌的资本,还不是一般的头牌。“话说回来,你不是小倌,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九春往边上青石长椅上一坐,立刻被那上面的凉意激得一哆嗦。“我就记得最近三四个月的事。”
“啊?”云长河大为震惊。“因为中毒?”
“大概吧。”九春含糊道。他可不想说他被认定为赤霄,因为那肯定会把云长河吓跑。“明天就要开始灌药了,今晚要喝个够本才行!”
云长河眉目顿时舒展开来。“爽快!我喜欢!”他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搁,挨着九春坐下,豪气干云:“来,我陪你喝!”
酒过三巡,卵石路面上布满了歪斜的酒坛子,一片狼藉。
“诶,我说云少侠……”九春已经有些醉意,声音也迷蒙起来。
云长河喝得更多,现在已经醉醺醺。“什么云少侠?”他在空气里胡乱挥了挥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