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太麻烦你了,现在这么晚,会影响你休息的。”
张凛却不理他,也不说自己要回去,直接打开碗盖,拿出小勺递给黎里,示意他快吃。黎里想说我自己吃就行,你快回去吧。然而他一手扎着针,根本腾不出手拿碗。张凛自然知道,只是端着那碗不动。黎里知道他是好意,只好一口一口吃起粥来。
黎里还是第一次离张凛如此之近,几乎就是面对面。一旦意识到这点,黎里突然紧张得不行,舀粥的手都有点抖了。
张凛见状还问他:“非常难受?需要我喂你吗?”
黎里惊得连连摇头,脸热得不行。
不知是药还是热粥的作用,黎里立刻就觉得好多了。肚子饱了,人也舒服许多,赶紧又跟张凛说:“张先生,你先回去吧,我真的好多了。”
吊瓶大概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打完,那时都几点了,张先生该多累。
张凛依然不理会他,自己收拾了碗勺,拿到外面垃圾桶扔了。随后又进来坐下,一副不走的架势。
黎里心里感动得不行,又愧疚得不行,连连说:“我真的好多了,等下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实在太晚了。”
张凛看看他,起身脱下身上的毛呢外套,盖在黎里身上,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厚厚的毛呢外套上,还带着张凛的体温,甚至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道。黎里“刷”地一下,血直往脑袋充,顿时什么都不能思考了。他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张凛。然而过了一小会,他想起自己盖的是张凛的外套,又赶紧睁开眼说:“我不冷,张先生你快把外套穿上。”
张凛回他:“别说话,好好休息。”
张凛的话带有命令意味,黎里也不知怎的,顿时不敢再说。他乖乖闭上眼睛,但张凛就坐在他身边,他还盖着张凛的大衣,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两只眼睛虽然闭着,却一直骨碌碌地转,张凛自然看见了。
过了一会,黎里听见张凛问他:“今天柏东训你了?”
黎里心里“咯噔”一下,老实回答:“是。柏制作找我有事,打了十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到,是我的错。”
有的病人已经轻轻打起呼来,张凛弯腰凑近黎里,压低声音说:“柏东个性向来如此,不给任何人面子。就算是林恬,录唱片时照样被他训得流眼泪。”林恬现在可以说是国内乐坛的天后之一了,张凛举出这个例子,大概是想安慰黎里。黎里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吃惊得睁开眼睛看他。
“你明白你的问题在哪吗?”张凛严肃地问。
黎里看着老板那张严肃的帅脸,老实回答道:“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不够认真吧,不想着提高歌唱功力,却跑去做兼职。”
“因为你在给自己留退路。”张凛说,“还没真正踏入这个圈子,却已经在想不红的话该怎么办。你不自信,因为不自信,所以没有安全感,浪费时间在预留后路。”
黎里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刻的感觉。就好像最自卑的弱点,一下被揭开了遮羞布,袒露在人前。
你不自信。
张凛说完这番话,就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除了药水味,还充斥着难言的羞惭。
黎里想,是因为很明显吗,张凛一下就揪出了他内心最大的弱点。他不敢去看张凛,他很羞愧,很尴尬,又很惊慌。
“我见了你两次面,就决定要把你签下。这样的机遇,正常人应该是强烈提升了自信心。不过在你身上,我看不出来。”张凛说。
黎里想把自己埋进张凛的大衣里。
“你长得很好看,又会唱歌,会作曲。你拥有这些,已经超过了这圈子一大半的人了。”
“超过了一大半的人”——听到这句话,黎里眼眶一热,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被人这么肯定,似乎还是第一次。
张凛说了这许多话,察觉黎里情绪的变化,停了下来。
黎里闷闷地说:“我、我是个很普通的人。”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黎里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他的秘密,他内心的一个阴影,他的自卑。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家人,包括好朋友,齐杨,小雅姐,都没有。
因为自卑到说不出口。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跟张先生说了,那么自然而然地,就说出口了。
张先生没有反驳他,只是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我有个双胞胎哥哥……”黎里没意识到自己抓紧了盖在身上的大衣,抓得衣服都皱了。
黎里有个双胞胎哥哥,黎锐。哥哥跟他一样,一起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吸收同样的营养,却样样比他强。哥哥比他聪明,说话比他早,读书比他厉害,小学跳级,一路考上重点中学、名牌大学。跟他一样的岁数,哥哥已经在读博了,在专业领域数一数二的导师手下学习,成绩斐然。哥哥不止读书厉害,高中的时候是篮球队的队长,大学是校篮球队的,一打球,球场周围全是女生,从小到大情书一箩筐一箩筐地收。
与之相比,黎里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孩。
他从小就不会读书,勉强考上重点中学,然而一直在中下游水平徘徊。老师们都疑惑,这不是黎锐的弟弟吗?怎么书读成这样子,一定是不认真、谈恋爱、贪玩。整个中学时代,黎里数不清多少次被叫到办公室训话,老师们拿哥哥为例激励他、鞭策他。有一阶段,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