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
李安然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的说:“如果……如果明年是个暖冬的话,我带你出去看吧,到江边去看。”
“希望明年还能这样一起过……”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安然有些叹息的模样,“每年都能一起过的话……就好了……”
李安然不知道这样的几年还能有多少个,毕竟外婆老了,而他自己……
上一次突然之间的呼吸困难让李安然感到非常不安,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他看到过好多次了,他的外公以前就是这样的,气喘,呼吸困难,都是扩张性心肌炎导致的,特别是往后几年,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所以这对李安然来说不得不谓是一个警示,他自己很可能……也患有和外公以及母亲一样的疾病,毕竟这个病的遗传性很高。作为一个医生,他知道自己该理性的去看待这一点,好好的去做一个检查,如果确诊是dcm的话就好好配合治疗,治疗的好的话其实也能拖很多年,就像他外公那样。
可是……他本身却很难理性的去接受。
他的外公死于这个疾病,他的母亲也死于这个疾病,而他自己就是因为他们而学医的。可是到头来,连他自己也逃不过吗?
那他到底会像他外公那样,苟延残喘的拖个好多年?还是像他母亲那样,从发病到死亡不过短短两年?他不敢想象。
作为医生,他一直以为看待生死这种事已经很冷静了,但是……换到自己身上的话……
果然啊,谁都不想死啊。
李安然想,自己可能确实是软弱的,因为害怕,他没有选择去做检查,他希望上一次的呼吸困难真的只是工作疲劳导致的,一个巧合而已,毕竟过去那么长时间,他也没有再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安然放下毛巾,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握住外婆温暖的双手,温柔的说:“外婆,我不会丢下你的。”
外婆虽然依旧茫然不知他在说什么,可是意外的把视线也转回来了,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年轻人,露出一点点疑惑的表情。
李安然只是笑了笑:“还要一起过好多好多的年,嗯?”
李安然这边是陪着外婆,两个人过年,而另一头的白熵显得凄凉了不少。
把「凄凉」用在白大少爷身上似乎有些奇怪,但是他每一年的过年期间确实如此,不愿意待在家里看那“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所以总是会出来,偏偏大过年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们也一个个不得不待在自己家里,于是每一年他都是一个人过。
就像是今天,他点了根烟站在江边,市广场的中心挤满了人,一个个都在等倒数计时,江边的烟花更是从十点开始就没停过,一朵一朵的炸开在天际,周围都是欢呼声和惊喜声,来到这里等倒计时的人们,不是情侣就是家人,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他这样靠在一边懒懒散散抽烟的人绝对是少数,大过年的,连流浪汉都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日子出没。
白熵吐了口烟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倒是连流浪汉也不如了。
看着天边的烟花,他倒是想起一个人——李安然。
自从上次从李安然家里离开以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去找过他,关于这点,是白熵刻意为之。
李安然和他所有的朋友都不同,对白熵来说也很难去定义。肯定不算是普通朋友,自己身边那些以「朋友」定义的人哪个不是虚与蛇委?李安然和那些人不一样,从最开始相识起,就是不带任何目的性的。
这一点,白熵其实是很珍惜的。
可是,就算这样也无法成为交心的朋友。尽管李安然说自己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倾诉,不是不感动于这种真心,只是除了感动以外也就是这样了,他心里面太多太多的事,是不可以为外人道的。
他想要做的,是扳倒帝研。
听起来又像是一个笑话,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所以又能说给谁听呢?
一城四国,帝研仿若一个辉煌的王朝,然而这个王朝早从上一代里内部就腐朽流脓了。
就拿他父亲来说好了,堂而皇之的让小三登堂入室还把他亲生母亲软禁起来。重婚也好,软禁也好,其实全部都是违法的。可是就因为他有钱,又谁奈何得了他?外面的人就算知道他们的家情况又如何?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素和白觅在外,依旧有无数的人对她们阿谀奉承,每天都出入这各种名流宴会。
而他的亲生母亲,那个疯子却在那一方天地里消磨着青春,执迷不悟。
这个家庭,这些人,在白熵的眼里怎么看都觉得很可悲。所以他从十年前起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推到这个王朝。
让这些虚荣的人,过回一无所有的生活,不知道没了权没了势的白博,夏素还会喜欢吗?
想到这里白熵就忍不住冷笑,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结局。
但白熵也知道,这条路上势必艰难险阻无数。
所以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根本无从开口。
更何况李安然那样的普通人,又何必将他卷入这种漩涡里面?何必让他看到这些肮脏腐朽?李安然的话,只要永远站在那里就可以了,站在他偶尔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有的时候白熵也会想,会与李安然相遇,也算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点仁慈。
如果说简茗是他往前十几年里唯一的光芒,那么李安然的存在,大概就是他所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