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谷老人拨开他的手,淡淡看了一眼群情激昂的人们,仰脸喝了口酒,抬头望着溶溶的圆月,抱怨道:“举杯邀明月,对影这么多人,也实在是扫兴……”
“前辈救了常子煊。”钟意肯定地说,刚才混乱之中别人没有注意,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在弩箭射到常子煊的一刹那,青谷老人指尖弹出一滴水珠,改变了弩箭的轨道。
青谷老人闻言,脸上浮现出色眯眯的笑容,摸着下巴道:“那小子虽然飞扬跋扈,却也不失俏皮可爱……老夫甚爱他的眼睛。”
“提醒一下前辈哈,”钟意笑盈盈道,“常子煊和我同年。”
“什么!”青谷老人一顿,登时大怒,“他竟也这么老了?”
钟意看着眼前这张树皮般的老脸,眨巴眨巴眼睛,腹诽:二十二岁也能称得上老?
青谷老人一脸被欺骗了的神情,愤怒地将酒坛子塞进他的怀里,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大声嘟囔:“本以为是个翩翩美少年,没想到也是个老男人了,真是可恨至极,老夫就不该来这江城,寿宴没吃着,还惹了一身晦气,走了走了!”
二十二岁的老男人钟意追上去:“前辈去哪里?”
“去看明月。”
钟意笑道:“晚辈的忘忧堂中有个小阁子,视野开阔、清风徐徐,正适合今夜这般好月色,前辈若不嫌弃,可与我登高望远、把酒赏月,试想,帘外星垂野阔、月涌江流,你我对座阁中举杯邀月,共赏夜幕星河,岂不快哉?”
青谷老人跟看神经病一般瞥他一眼,认真道:“老夫很嫌弃。”
“……”钟意瞬间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青谷老人走到门外的大街上,打了个呼哨,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声。
钟意转过头去,看到一头瘦骨嶙峋的杂色毛驴从巷陌间奔腾而来,打着响鼻停在二人面前,头顶红绒花在夜色中娇媚无比。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根干巴巴的小胡萝卜,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塞进毛驴嘴中,毛驴嗷嗷长嚎两声,露出板牙大嚼起来。
青谷倒骑毛驴,手里拎一根开着两朵小花的树枝,对钟意挥了两下,懒洋洋道:“小美人儿,告辞啦,后会无期!”
钟意目送老人策驴而去,无声地笑了起来。
九苞找到自家堂主的时候,就看到那人从寂静的长街尽头兴冲冲走来,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咦,堂主,你梦游娶媳妇了?”
“后会无期……”钟意大笑,“哈哈哈他竟说后会无期……”
九苞眨眨眼睛,心想堂主是不是中毒了?小心翼翼地问:“后会无期怎么了?”
钟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疑问,兀自哈哈大笑着:“后会无期……哈哈哈后会无期……怎么可能后会无期……”
堂主疯了。
九苞郁闷地撅起嘴,觉得自己真是命苦,遇到这样的主子,难道这便是话本中常说的红颜命薄?
钟意回到忘忧堂便钻进酒窖,拎出一坛陈年旧酿一路疾驰,腾上瞭望阁,他没有说错,忘忧堂竟真有这样一个小阁子。
月涌星垂、夜风扑面,皎皎月色中长江似一条白练,逶迤远去。
钟意揽着酒坛倒了一碗酒,对着眼前的空气敬去:“十年了……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仰头,烈酒灌入喉中,大叫:“当狂歌痛饮……不诉离殇!”
说罢,他醉倚栏杆,望向满天繁星,如痴如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钟意在阁子中酩酊大醉,直睡了三天三夜才醒。
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朦胧,就看到头顶一团红红绿绿的什么玩意儿晃来晃去,不由得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哎哟!”九苞被冷不丁撞到脑袋,疼得大叫,“堂主你醒了?哎哟,你练过铁头功吗,疼死我了!”
钟意定睛看去,才发现那团红红绿绿的竟是九苞分外妖娆的唐妆脸,顿时觉得眼球受到一万次攻击。
捂着眼睛,哑声:“大胆九苞,你离本堂主那么近,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貌?”
“什么眼神儿?”九苞怒道,“我来看你是不是死了!”
“混账!”
九苞拿出一个小竹筒:“既然没死,就看看这个,盟总来的加急密信。”
钟意宿醉初醒、头痛欲裂,瞥一眼小竹筒,挥挥手:“读给我听。”
“哦,”九苞老老实实拆了竹筒,拿出一张小纸条,上下扫一眼,惊道,“绣春堂的龙堂主疯了。”
钟意皱眉:“他在龙夫人死的时候不就疯了吗?”
“后来魔谷余孽伏诛,他又好了呀,人家回广陵的时候还来跟你道别的呢,”九苞撇嘴,“哦,只不过你醉成一滩烂泥,扶都扶不起来,他就走了。”
钟意伸着四肢摊在榻上,不高兴地嘟囔:“三天两头发疯,他未免也太脆弱了。”
“盟主让你去瞧瞧呢。”
“我又不是大夫,瞧了有什么用?”
九苞将纸条扔到他的脸上:“你爱去不去。”
钟意抓下纸条,读完上面行云流水般的小字,发现是令他代替正在闭关的盟主去金陵参加不醉酒坊一年一度的白衣夜宴,顺道去广陵瞧瞧那位脆弱的同僚。
郁闷地叹一声气:“九苞,你堂主我是这天下最怕麻烦的人,可偏偏总是遇到麻烦,这大概就是强者的苦恼吧。”
“……谁说你算强者?”
“难道我是弱者?太好了,”钟意瞬间病歪歪地伏在竹榻上,气若游丝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