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征丝之时,朝廷拨下来的采购款项,经吕家本家分配,再被各县地州老爷们瓜分,到他这个地方上的绸庄的时候,只能勉强维持运作。
除此之外,朝廷每年都要上好的绢织,使得他不得不压下一部分用于买卖的货源,耽误了其他生意。
对于陆成蹊来说,这都是他父亲那个榆木脑袋重视所谓的滴水之恩,而招惹的大麻烦。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摆脱吕家的掌控,早早实现独立。因此,当他得知吕家本家又来人了之后,有意不去拜见。当年吕谯来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态度。
但现在本家人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这人是接待还是不接待?这层关系,是明里剪断了,还是暗里不理不睬?使得他犯了愁。犹豫了片刻,他决定还是起身相迎。结果走到门口,迎了马车上下来的人之后彻底傻眼。
本家居然派来这样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来掌事,明显就是怠慢嘛。
当年来的吕谯比陆成蹊小两岁,这次来的小孩可小得不是一点半点了……据说现在吕家的大当家是个病弱的男生女相的人物……如此说来,吕家岂不是日渐式微,东山不在了?他想到此,便觉得脱离吕家简直是指日可待,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陆掌柜,久仰久仰。”许白下车率先行礼。
“这位是……”陆成蹊佯装不知道名字,身边的小厮小声提醒,“原来是许小公子,幸会幸会。”他似乎是为了凸显自己是兄长一般,还加了个“小”字。
“此番冒昧来访,给陆掌柜添麻烦了,还请多担待。”许白笑笑,“只是前些日子,那些大大小小的绸庄掌柜们挨个前来拜访,我琢磨着陆掌柜可能因为事务繁忙走不开,所以便自己过来了。”
陆成蹊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的,给了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最后再给一闷棍。先是责怪这边不前去拜见,尔后又说是这边事务繁忙,表示理解,最后把这次贸然来访的理由变得理所当然。他只得顺着台阶应承道:“这马上进入盛夏时节,桑农那边要大批出丝,绸商那边也要大笔出货,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做好准备啊。”
许白边往里面走,边顺着他的话说:“确实要好好准备……这眼见盛夏将至,朝廷征丝的事宜就要下来了,恐怕届时陆掌柜又有得忙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成蹊瘪瘪嘴,但他还不能明里把这件事拒绝了,只得说:“在下一定尽力。只是近年,丝的品相如何,数量如何,不光是在下一个人说了算的,得看天公作不作美。”
许白道:“既听天命,也要尽人事。陆兄啊,我这可是初来乍到,新官上任……若是像吕谯当年一样捅了大篓子,多不好交代啊。”
陆成蹊勉强地点了点头,心里极为不舒服。
之后,许白开始询问起了绸庄的账目和经营状况,多少库存,多少销量,多少货源,全部都要问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陆成蹊本打算搪塞过去,但经营这件事,在一个数字上造了假,便要在其他数字上也虚报。若是个糊涂蛋,听不出来还好,这小公子耳聪目明,反应极快,稍稍想改动一些,立即就被问了起来,一丁点儿都糊弄不了。
“如此说来,按照历年的出丝量和进货量,加之上品丝绸的库存量,今年的征丝事宜应该是万全的了?”许白道。
陆成蹊只顾着回答许白的各种质询和提问,还没来得及将所有数字加算一遍。
“这个……万一南方有大涝,或者桑蚕有变化的话,便说不准了。”他一时间无法从数字上反驳许白推测,只能强拗出这么一个牵强的理由。
许白听了,知道他是没话找话,便淡然一笑,换了个话题:“我知道历年征丝,地方上的绸庄总是难做。一边要满足征丝的额度和品相,一边还要接受地方府尹的各种盘剥,同时还要受吕家差遣,可谓两头不讨好。”
许白一语说中了陆成蹊的心思,使得陆成蹊不由得点起头来,“许少爷所言极是。”不知不觉中,他把那个“小”字从名头里去掉了。
“我既不姓吕,也无意帮他们吕家打点各个官府的关系。这次征丝,朝廷下拨的银子,我想直接交给陆兄进行调度,我那边不再插手。”许白不紧不慢地说。
陆成蹊心里一惊。怎么突然间形势反转,吕家本家派来的人非但不帮着吕家说话,反而像是帮着他的样子。这一招实在是出其不意,令他不知如何作答。
“但与此同时,陆兄也要答应我,不能陷我于不义。”许白露出了诚恳的眼神,他本就长得好,此时的神情更是令人怜惜了。“我将拨划给吕家的买办款项全部划拨给陆兄,吕家反对也好,各地州县的钦差衙门不满意也好,这中间的风险全部由我一人承担。但相应的,陆兄也千万千万要给小弟一个情面,一定要把征丝这件事情做好。若中间有了任何差池,恐怕小弟我第二天便会被吕家罢免。”
这番话是真是假,陆成蹊的心头不断犯嘀咕。怎么这本家派来的人,反而像是为了他担了多大风险似的。“你我既是初见,许少爷为何对陆某如此信任?”陆成蹊不解。
许白事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于是开始胡乱夸了一通,“陆老爷的经营能力毋庸置疑,而陆掌柜这么些年,将绸庄打理得井井有条,稳赚不赔,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然后又想了个理由,“实不相瞒,昨天我会见了江陵府知府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