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身旁经过时,他默默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与憎恨。是的,他的确有理由厌憎我,因为他母妃就是被我母后设计逼死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我无法为母后辩驳,但我却不能就此低头退缩。母后与徐贵妃之间的恩怨,不应由我来承受,更不能成为焱对我打击报复的凭借。
于是,我抬起头来,冷冷回视着他。今日我与他这一次交锋的胜利,证明父皇再如何宠爱焱,都无法改变他想要成为一代明君的理想抱负。
所以焱的这些谄媚手段,只能像当年的徐贵妃一般,成为父皇闲暇时候的娱乐消遣,却不能成为父皇执政治国的干扰障碍。
如果他以为自己在毫无建树的前提下,仅凭父皇的宠爱就能从我手中夺得太子之位,那就太天真了。
同时我也越发坚定了决心,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证明我这个太子,并不是窝囊废物。
待焱离开之后,父皇召我进了御书房,开门见山地问:“关于淮西节度使父子世袭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恭敬道:“儿臣听说,朝中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不知父皇心中是何想法。”
父皇看了我一眼,面色阴沉:“澹儿,你若是来劝朕息事宁人的,那就不必再议了。”
“父皇,您误会儿臣了。”我躬身道,“儿臣的看法与主战派、主和派皆有所不同,只是不知父皇是否认同。”
父皇面色稍霁:“你且说来听听。”
我缓缓道:“据儿臣所知,那淮西节度使陆昊远膝下有二子,长子陆兼,次子陆续。陆续不论能力胆识还是民间威望,皆在陆兼之上,却因陆兼嫡长子身份,无法与之争夺节度使世袭之位。”
父皇微微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朝中主和一派,不过是忧虑陆氏在淮西一带的威望,以致我军进入淮西,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如此境况之下,我军即便依靠武力强行收复淮西之地,恐怕也无法避免后续祸乱。
“我们不如趁此时机拉拢陆续,以朝廷名义扶植他,使他有足够的立场与信心与其兄陆兼抗衡,并承诺他,只要他能推翻其兄取而代之,朝廷便承认他的节度使之职。
“如此一来,主和派所忧虑的民心所向问题,便迎刃而解了;陆氏兄弟内讧,朝廷甚至不必废一兵一卒,便能坐山观虎斗,并最终收得渔翁之利。”
父皇沉吟片刻,道:“你所说的坐山观虎斗,朕已明白。但他兄弟二人内斗,即便最后陆续胜出,淮西仍在陆氏手中,朕如何坐收渔翁之利?”
我道:“这个简单,待陆续获胜之后,朝廷便遵照之前的承诺,封陆续为淮西新一任节度使,却不是以世袭的方式——这在明面上,便断了他们开藩镇世袭之先例的念头。
“而陆氏经过此番内斗,兵力定会有所消耗,朝廷便在此刻派军进驻淮西,名义上支持陆续,暗中则逐渐架空陆氏在当地的实际兵权,待他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如此,既能避免朝廷与淮西正面开战,又能稳稳当当地将淮西收回囊中,一举两得。”
父皇听罢,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点头道:“澹儿,难得你有如此深谋远虑的想法。只是,朝廷要想拉拢陆续,应派何人前往比较合适?”
我等的便是父皇这一句,当即躬身肃然答道:“儿臣愿亲自前往淮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
父皇凝视着我,沉默片刻,突然喟叹一声:“澹儿,不知不觉,你已经十六岁了。”
我明白父皇的意思,十六岁是个不大不小的年纪,却也是个存在着无数机遇和变故的年纪。
先祖皇帝十六岁时便带着最初的结义兄弟揭竿起事、南征北伐;先帝十六岁时已经登基为帝、临朝亲政;而我的父皇,十六岁时虽为庶子,却已胸怀治国抱负,与他的嫡长兄——废太子禄因储君之争而斗得不可开交。
对于父皇发出的这句慨叹,我虽能明白其中深意,却只能装作懵懂,垂首静候父皇决策。
半晌之后,父皇道:“你既有决心,朕也不拦你。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我道:“儿臣此行不宜张扬,朝中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打草惊蛇。”
父皇点头赞同:“这一点你放心,朕会替你保密。”
我又道:“人手方面,我带随行侍者与护卫若干即可,但为防万一,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道手谕,必要时请宇文将军派兵支援。”
父皇明显怔了一下,大将军宇文驰并非我母族派系,此人出了名的性格固执、油盐不进,在朝中也是不偏不帮,完全中立。我若是想借此机会以太子身份拉拢宇文驰,恐怕胜算渺茫。
我知道父皇心中疑惑,于是解释道:“宇文将军刚正不阿,正是进驻淮西,接替陆氏的最佳人选,将淮西之地的兵权交与此人,朝廷无后顾之忧。”
父皇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赞许道:“澹儿,难为你考虑得如此长远周到,手谕之事,朕准了。你此行淮西,记得要慎重行事,切勿贪功冒进。”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我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东宫,一进门便对青阳道:“青阳,你简直料事如神,连父皇问的问题都猜得一字不差。”
青阳淡淡笑问:“皇上可是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了,父皇还夸奖我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皇正眼相看,兴奋之情难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