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惜看得心惊肉跳,暗暗倒吸凉气,却眼睛一晃,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大哥?!——”
那打手当中,有一人听见裴云惜的呼声,迟疑片刻,回了头。
“真的是你,贺大哥?!”裴云惜瞪圆了眼珠子。
贺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脸上冷漠的神情却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他停下动作,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一藏,似乎欲盖弥彰。
“云惜……”
地上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被几个打手拖走了,他们自然不能真的将他打死,毕竟他还要还债。只是地上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贺廉没跟着他们走,而是沉默着来到了裴云惜跟前。没想到一月余不见,再见竟是这等血腥的场面。裴云惜为他担惊受怕,却不曾想他安然无恙,还做起了这等营生。
“云惜,你是不是瞧不起大哥了?”贺廉见他面色不善,不动声色地问道。
裴云惜怔愣了一下,回神,茫然地摇摇头,“不……不是……”
贺廉叹气道:“我知道,你定是瞧不起我,呵呵,可除了这等伤天害理的营生来钱最快外,我已别无他法。”
“贺大哥你——”裴云惜有些不敢置信,“你急需用钱?”
贺廉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这等富家子弟怎能明白我的处境?那所破屋的主人见我掏不出明年的租金,便将我赶了出来。巡逻队的差事能有几文钱?我怕是哪一日饿死,也无人会知。”
“我可以借钱——”
“借?我怕我是还不起的!自力更生才是最好的!”贺廉打断他,理直气壮道,“云惜,人各有命,你不会懂的。只有这等肮脏灰暗的营生,才能使我不被发觉,又能果腹肚皮。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没有!贺大哥,我并无此意……”裴云惜被他说得愧疚,顿觉自己太过天真愚昧,“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以为薄肃回京了,你便可得自由,没想到……”
“云惜,你是好意,我明白。但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我选择这行,便是无悔。死后下了地狱,也是应该!”贺廉说得决绝,让裴云惜无力反驳。
本来,裴云惜可以介绍贺廉到自家铺子做事,但他已察觉贺廉似乎不想接受他的施舍,便悻悻地闭了嘴。
“再见,云惜。”贺廉无奈地低下头,“若你还能原谅我……”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手上的木棍沾着血迹,闪闪发光。
裴云惜久久无法平静,街上人来人往,似乎无人关心他的发呆。或许是他想得太过简单,说到底,自己确实从未为衣食住行发过愁,个中滋味,无法体会。
等他回神,恰好看见裴宸惜与裴玉惜两个小崽子说说笑笑从赌坊蹦跶出来,他一把拎过两人,拖回了家中,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裴宸惜还不服气,大嚷道:“我还赢钱了呢!为什么不能玩?”
裴云惜气结:“谁唆使你们去的?赌钱是有趣的事吗?”
裴宸惜嘟囔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你说什么?”
“唔,二哥,我们就是随便玩玩嘛。”裴玉惜小声帮衬。
裴云惜道:“若哪天你们输得分文不剩,便知道这玩玩的代价!”
“好啦好啦,我们不玩了,可以了吧二哥?”裴宸惜不耐烦地敷衍道。
裴云惜很少训诫他们,因此也拿他们无法,只能放了他们。而后几日,见两人老实不少,裴云惜也就放松了督查。之后想到贺廉,他也只能无奈叹息,虽然理解贺廉的处境,他却无法苟同他的做法。催债打手的营生,实在是血腥折寿,令人畏惧。两人曾欢笑交心,没料到竟有一日形同陌路。
又过了些许日子,便立冬了。裴云惜等来了裴明惜的第二封信,而这封信却满目萧条,字里行间都是落寞。原来裴明惜送了拜帖,却得知戴洺洲被戴侍郎派去别地视察,不在京中。而拜帖恰又被戴洺仁瞧见,他竟亲自上会馆,大闹一场,弄得裴明惜尴尬万分,狼狈不堪。戴洺仁又道他大哥已有婚配,叫裴明惜趁早死了这条心,莫要执迷不悟。
云惜,至此大哥已心如死灰,背水一搏,却输得丢盔弃甲,颜面尽失。只愿来年开春,文惜试后,速速回杭,莫再多留伤心之地。
裴云惜摇头叹气,大哥实在是太过软弱,戴洺仁的话能有几分相信?不见到戴洺洲本人问个清楚,怎能算数呢!若这样轻易放弃,实在是太可惜呀。
就在他干着急时,阿眉送来了另一封信,裴云惜拆开一看,便觉字迹眼熟。
亲亲吾爱云惜:
见信如唔。
我已在京城安顿妥当,家中生意打理顺畅,霍龄那厮亦是被我训得服帖,至此你是否十分敬佩我呢?短短数月,我甚是想你,心道若你进京陪我,该是多好?
故我寄上银票数张,作为路上盘缠,愿你给几分薄面,上京寻我,好叫我带你见识一番京城的繁华世界。我知你定不会拒绝,可对?
梦桥 亲笔
读完此信,裴云惜不禁泪湿眼眶,他一直对夏梦桥的出嫁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的错。没想到这家伙口气丝毫未变,似乎活得相当快活。这真是令人欣慰。
裴云惜受他的鼓动,拿着那几张崭新的银票,思索了一夜,终于做了个决定。
裴何氏得知他亦要赶赴京城,大吃一惊,面露难色道:“云惜,你一人上路,怕是不好吧?”
“梦桥邀我前去,权当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