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吩咐长子:
“你是长子,又有了继平这个小小子了,这次就犯点险,和我留下来遮遮人眼,顺便打听打听,也看着那浩健夫郎别出个什么没法子挽回的大事。
至于你们……”
转头看自家夫郎、幼子,并大郎、二郎,与大郎怀中抱着的大孙子王继平:
“你们明天一早……不,连夜就走,别急着过河,先朝北边儿上略绕一绕,给人遇上了就说大郎原家阿爹病重,舍不得不回去看一眼,又不敢独自上路,便让小叔子护送,又劳你们阿爹并二郎陪着,也带上继平给他原家阿公看看……”
他老实得这样时候都不忘补一句:
“实在是事态紧急,空口白牙咒了他原家阿公一场,日后我自然要备上重礼去致歉,大郎你别往心里去。”
可大郎担忧的哪儿只是原家阿爹被咒了?
实在是这留下来的几个……
他和王瓶儿也处得熟络,也抱过那还没起名的小小子许多回,此时听了这事儿也是舍不得的,夫家摆出如今这态度,老实说,都是外村嫁进来的哥儿,他也是很松了一口气的:
程家族长族老虽不堪,自己夫家却是能靠得住的。
可若是要以夫婿冒险为代价,来让他博得一个依靠……
却又是万万舍不得的。
但程老实已经发了话。
这位老实人老实到几十年来,连在家事上都甚少发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大王氏拿的主意。
可只要他一发话,大王氏也从来不会反对。
大郎自然更加不敢,他只是希望:
“我、我能不能也留下来……”
当然不能!
恐真出事还要顾着他费劲,又恐离村时给人遇上没有借口。
于是,小王村在迎来第一波报信的程老憨之后,又迎来第二波报信的程老实家的。
这一夜,注定是热热闹闹的一夜。
而明天,显然也必须是热热闹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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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程老实是真的老实,可这程老憨却不是真的老憨。
虽然确实长了一张非常憨厚的脸,衬得那熊腰虎背的壮硕身材都成了大只泰迪熊的憨态可掬,一双黑豆眼也仿佛总是带了点憨傻呆气,这程老憨却是个出了名的刁辈,据说他笑得越憨,心里头就越是打着坏主意。
里正当年打听程浩健的时候,差点儿还因为他有这么一个堂叔而打了退堂鼓。
只不过十八岁的童生对于乡里人来说已经相当了不得←宫家最年轻的一个小秀才也要十九哩,可惜人家早订了亲。
又一番仔细打听,这程浩健虽说前世不修得了程老憨这么一个近亲,其他族亲却都还过得去,不曾听说有甚劣迹;而程老憨虽刁,却有好些年头没听说有行那欺凌乡人之事,再者说是堂叔,也不过就是和程浩健他爹有同一个曾爷爷罢了。
到了程浩健儿子一辈,和这程老憨的孙子辈,其实已经出了五服。
那时候程浩健又只看得出好,模样、人品,都是庄户人家里头难得出挑的,他言谈之间,很多典故连里正都不是很能听得明白,不过之乎者也的,想是不凡,就是有说从来不下田的,他家原也已经是三代的读书人,虽说最好的功名就是程浩健这个童生,可在庄户之中也能说一句是读书人家,又不曾因读书真将人读傻了去,家业始终维持,住得起青砖大瓦房,雇得起一二长工、五六短工的,这小童生不擅农事,倒也算不得毛病。
于是方有今日这一番悔之不及。
程老憨没程老实那么大一股热心气儿,又是要绕远路、又是要赶夜路的,不过比起程老实只遣了家人,他却是亲自来了,也算是用心。
再者,他原也不必那般偷偷摸摸着来,他这来,乃是光明正大着哩!
程老憨对着宫且林——
嗯,就是宫家大三房那个杀狼王的老十三宫待省他阿父,也就是前些日子撺掇宫十二去游泳的宫学峻他阿爷,
笑得还真挺憨的:
“老六哥,我也不敢瞒您,我这趟报信啊,还真不全是好心,还有一半儿是村里给的差事。”
却原来,这程家村说是要祭祀龙王,虽然也真是准备了祭祀,牺牲嘛,却还有另备下的猪羊鸡鸭等物。
会选出那七个娃娃,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那程家村面积本就不及小王村的大,人口也不及小王村的多,论富足嘛,也没有一个不定藏了多少底牌的宫家撑着。
所以虽说比小王村偏下游些,原也不很过,在宫家迁来之前,那程家村比之王氏族人聚居地,还是上游哩!
又有,那白水河流过小王村之后,在没入山壁之前,还又分出那么一小支儿平安溪,因着程家村的地势正好是个南高北低的,那平安溪就顺着西南往东北逆流了一段,在程家村里头过了一道儿之后,才又往下头东坪村流去。
这般,程家村原也不至于狠缺水,可谁让太信赖天地赐予,已经有十来年没去清理那平安溪底的淤泥了,却偏偏种了比小王村也不差多少的水稻呢?
遇上风调雨顺的时候还不怎么显,这水弱得很了的时候,那支流干涸大半,程家村人又自诩大义,不肯如上溪村那般来个断流截水,可又不能坐视都快灌浆的水稻麦子落得只剩一堆空稻壳麦糠,可不就得多琢磨一二法子么?
东坪村是下游人家,往日虽因着更靠近镇上显得一二繁华,这到了用水的时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