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崖在蜀地轻车熟路,这些感叹在他耳中却有些过犹不及,听罢将手中刚买塞给苏锦,玩笑道:
“的确是好地方,夏天山上清凉,冬天没有冰雪冻人。如今蜀道商路也开了,北去中原不是难事,而沿着三峡顺流而下可前往荆楚、江南……若我是个富贵闲人,游遍天下山川之后,必定会选择在此处定居。”
半晌没等来苏锦的下文,唐青崖这才将目光从悠悠苍空收回,落到旁边的苏锦身上。这小子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专心致志地挑拣那包糖。
苏锦自顾自道:“东西也好吃。”
唐青崖:“……我看你还是等会儿再吃,先找无端他们两个要紧。”
然而不用他们刻意去找,偌大的城中,唐青崖走出几步,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指给苏锦看那馄饨摊坐着的人,苏锦连忙喊道:“秦师兄!”
秦无端本是专心致志地解决温饱问题,被这么一嗓子喊得直接呛住了。他全然不曾想到会被二人撞上,立时招手让他们过去。
“青城山一趟走得如何,还顺利吗?”
苏锦道:“当中有波折……不过结果算是喜出望外了。我得了半卷《步步生莲》的残篇,补得乱七八糟,应当可以还原。”
秦无端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苏锦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程九歌,不禁问道:“师兄,小师叔去哪里了?”
提到这个,秦无端立时有些郁闷,道:“他说有事办,到了客栈之后就离开,我自己等了一夜。他今早匆匆回来,结果又走了,貌似忙得不行。他虽是原籍巴蜀,可我却也没有听说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啊,这么记挂,为何又要保密。”
唐青崖乐不可支道:“该不会是你师叔故地重游遇到青梅竹马,或者旧日里相好的姑娘,于是不要你了吧!”
他这话听着无礼,放在平时秦无端是断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这会儿却闻之色变,仿佛自己没有想到这可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处,筷子也差点掉了。
苏锦眼疾手快地帮秦无端扶了筷子,他直觉气氛不对,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索性打起了闭口禅。
当年怀虚真人收的弟子各有千秋,然而又不全是高手。
首徒出师早,游历江湖后不知所终,连庄白英这种自小长在会稽山的都没见过他几次。二弟子谢凌最为出名,但到底半路入门,亲近不足。三弟子庄白英得他真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小事宜都能很好打理。四弟子杨垚乃阳明剑法的集大成者,亦是当世顶尖的高手,观朴剑出神入化,但他性格古怪,很有些大智若愚的顽皮。
唯有小弟子程九歌实在特别。
他被怀虚真人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在医馆跑腿的总角小儿,父母双亡,医馆大夫对他只是当半个学徒呼来喝去。怀虚真人最后一次游历四境途经巴蜀,实在怜悯,便出了点银钱,将程九歌带了回去,挂了个关门弟子的名。
山上多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怀虚真人替他起了名,放在阳明峰长大。彼时阳明洞天一派和乐融融,除了谢凌端着架子,其他两个师兄、年纪大些的师侄辈都乐得把他当吉祥物,照拂得十分周全。
怀虚真人年迈,谢凌性子又冷,一门心思地扑在他小弟子身上,对新来的师弟毫无兴趣,程九歌最终被扔给了那时候才弱冠之年的庄白英。
故而程九歌虽名义上辈分高,实则没跟着师父学什么,算是庄白英带大的。
庄白英发现程九歌对练剑实在不上心,年纪大了点,开始成天跟着杨垚不学无术,无比的恨铁不成钢,只得任由他长成了一朵弃武从医的奇葩。如此一过,竟然已经二十余年。
所以细细算来,程九歌如今三十出头,除却此前在江南、齐鲁一带游历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即便此地是他籍贯,但似乎无牵无挂。
这道理秦无端不会不知道,于是他才如此郁闷,感觉不被信任。
苏锦听他倒完苦水,安慰道:“他总有自己的事,兴许不说只是怕你太过担心了。”
“你知道什么……”秦无端只比苏锦大上六七岁,说话却仿佛高了一辈,“我入门时,师父已经是名义上的掌门,终日忙于处理门中事务,对我们这些亲传反倒不上心。小师叔大不了我几岁,不练剑时他就带着我玩。后来他下山游历江湖,也一直书信联系……长此以往,我当他是挚友,又有什么不能同我说?”
虽然在山上时,程九歌老是被苏锦打得满山乱窜,但归根到底还是师叔,除了切磋之时,苏锦绝对不会放肆,听了秦无端这番挚友言论,不由得震惊了片刻。
苏锦只得含糊道:“或许……真有难言之隐。”
闹市嘈杂,又是饭点,处处有走贩脚夫,一时有人靠近也没有被察觉。
秦无端唉声叹气:“我师父最后那封信中还说,让照顾好小师叔,这成都府中弯弯绕绕的,他到底走了这么多年,人生地不熟的,又傻又好骗,别人说什么都信,万一被拐走了,我怎么向师父交代——”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秦无端,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的形象就是这样窝囊废啊?”
秦无端:“……”
苏锦连忙起身,让开座位,乖巧道:“师叔您来了,您坐,要不要吃点东西?刚才师兄也是担心,一时嘴快罢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程九歌瞥他一眼:“你也少给我卖乖,表面没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