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示意他周身,道:“你说当年被他打了五十下戒尺,卧床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走。”
那人不曾露出讶异神情,手中捂了一路的玉瓶递过去,安静道:“解药,我方才查过,应该没有问题,你可放下心来。这地方实在不是住人的,服完药稍作调息,等毒解了,去我的厢房歇息吧。”
苏锦微微皱眉,见他如此,唐青崖道:“房间有忌讳,你听我的便是。”
玉瓶中的药丸只有一枚,苏锦服下,稍微运功,立时感觉通体舒畅,与之前虽无大碍却始终郁结的无奈大相径庭。
天光大亮,唐青崖却困了。他将苏锦领到自己厢房当中,果然与之前那处客房大不相同,即便没有任何奢华的陈设,但各种必需用具一应俱全,床也平白无故地大上许多,新铺上的被褥干净柔软。
他往床上一栽,梦呓般嘱咐道:“你随便去哪儿都行,天黑之前回来。院中的暗器兵刃别乱动,要不想出去,就和阿寅玩玩。”
数落完这些,唐青崖仿佛终于交代了后事,立时双眼一闭,睡死过去。
一路照顾苏锦,又连夜奔波,他基本没有合过眼,强撑着精神应付完唐玄翊,此时总算得了片刻安宁。
见唐青崖睡得沉,苏锦在床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唐门解药果然神奇,他只服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感觉大好。只是化功散这类秘药,向来只存在于典籍之中,杜若从何处得来,唐青崖又得以一眼认出——便是燕随云这类见多识广,常年刀口上讨生活的人物,也差点因为认错给他误服了解药。
想必也和唐门有点关系。他以前单纯,如今却变得有些爱多想,凡事硬是多长了好几个心眼,千回百转的,一些不那么显而易见的事也能猜透。
窗外鸟鸣婉转,苏锦伸手将旁边的被子拉过,俯身给唐青崖盖上。他喝了口茶,正要去窗边将天光一并隔绝,免得扰人清梦,却狠狠地被吓了一跳。
一张惨白的人脸与他对上,苏锦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易已出鞘两寸。
那人脸不动,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只是一个类似傀儡的假人,颊上两团胭脂仿佛信手而为,双目圆睁,仿佛在笑,看久了实在觉得瘆得慌,材质既非纸糊,也不像铁打,轻飘飘地立在窗边,表情诡异活像偷窥。
苏锦与它面面相觑许久,终是从惨白的面皮下看出是个木人。
将这样一个玩意儿摆在房内,唐青崖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这么想着,苏锦伸手要去戳那两团胭脂,手指方才触到冰冷的表面,他即刻收回,精准无误地夹住了一根银针。
傀儡依旧诡异地咧着嘴睁着眼,苏锦低头观察掌心的针尖,又见那傀儡周身遍布奇怪的开关,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下。
唐青崖将它放在此处,竟是防止有人夜袭么?
苏锦最终没有出去,他抬了个凳子,坐在傀儡旁边,和它一起尽职尽责地守着熟睡的唐青崖。中途他想研究一下这傀儡身上究竟有多少机关,手甫一伸出,险些被刺成了筛子,对方六亲不认,藏满了暗器。
等唐青崖睡饱了起来,见到的便是一人一傀儡在窗边两厢较劲的场面。他揉了揉眼睛,正好看到苏锦毛手毛脚地去碰那傀儡一只胳膊。
关心则乱到底超过了看戏的愉快,唐青崖慌忙道:“别动那里!”
苏锦很听话地停了,扭过半边侧脸问他:“做什么的?”
唐青崖打了个哈欠道:“碰到关节小臂即刻脱落,里面藏着半把匕首,锐利无比还喂了毒,被刺一下你小命堪忧。”
苏锦道:“这么神奇?这是你做的?”
立时表情就得意起来:“对啊,这是十二,前面的全都淘汰了,它用了一年多,暂且没出过故障,但带着走路也麻烦,故而一直放在江陵。诶,你绕到它背后有两个小机关,按上面那个,再去摸就没有暗器到处飞了。”
苏锦:“那若是按了下面那个呢?”
唐青崖:“暗器也不会到处飞,可它的关节就全动起来,张牙舞爪地要把你撕碎了。”
苏锦心有余悸,赶紧按他说的做了,戳完之后,果真没有任何动静,除却笑容依然看得人汗毛倒竖,再没有别的危险之处。
唐青崖望了望窗外,日头不再高悬,问道:“你就没出去走过?”
苏锦摇摇头,指着十二道:“和它玩挺有意思的。”
唐青崖无不敬畏地拉起他的手:“壮士啊,我都不敢和它玩,里头尽是些暗器毒物,又不留情面,一旦被扎到可不是一两天能够痊愈的……你玩了一整天?”
“并未都在玩,也揣摩剑谱,顺便想了想师父的事。”
唐青崖瘪嘴道:“又是师父……那你想到什么?”
苏锦没听出他话语中些许不对劲,自顾自道:“我记得,按照你们所言,杜若丈夫惨遭杀害那年,师父的确犯下了一桩十几条人命的大案。可他出身大内,后来不声不响的这案子就没人查了……对了,他当年为何遁入草莽,你知情吗?”
唐青崖道:“坊间传闻是被当今厌弃了。但从父亲那边听来的闲话,仿佛是谢前辈有意要离开皇宫,请辞之时还闹得满城风雨,把小皇帝气得够呛,后来被强行压下,说他被赶走,算是终结民间沸沸扬扬的谣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