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道袍老者缓缓捋着长须,道:“这热闹可是好久不见了,老夫气力渐衰,不如两位小友先请。”
年轻些的男子摇一把折扇,在寒风过堂的冬天很是有些名士风范,可惜长得不尽如人意,三角眼八字眉一露,再怎么翩飞的青衫也挽救不了。
他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道:“大姑与我同去?”
三人之中反而是唯一的女子最为爽快。她身长八尺、膀阔腰圆,板起脸时便是男子也要心尖打颤。李大姑生有巨力,使一柄重逾百斤的砍马刀,正是元婴期的体修。
她扬眉看着一老一壮互相推脱的男子,冷笑一声,提刀随着来通风报信的护院往外走去。
三角眼讥笑道:“悍妇。”
老者笑而不语,但脑袋不时轻点,以示赞同。
李大姑一步便胜寻常男子两步,很快昂首挡在了萧、沈二人面前。拦下二人之处离内堂已经不远,若是动手时动静稍大,恐怕就要惊扰到里面的贵人。
如果来的是三角眼,此时会不着痕迹地将两人引到别处再交手,否则即便胜了,只要众多贵人中被惊扰了一个,也是吃力不讨好。但李大姑的心思显然没那么多弯弯,见到二人后,一声怒喝,横刀在前。
“兀那小儿,莫再往前!”
砍马刀落在青石板上,登时压出一道狭长的裂口。百斤精铁的压力,毕竟不比寻常。
护院们见来了帮手,都退得更远了一些,以免动手时被误伤。他们虽然瞧不起这个身材高大、相貌丑恶的妇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就算在场的老爷们都加起来,力气也比不过人家。
众人如潮水般后退,空旷的小道上便只剩下三人。
沈恪沉声道:“此番前来只为解决与林家的私怨,与阁下无涉。”妇人行事光明正大,他便礼尚往来。
李大姑朗声笑道:“我既拿了林家银两,自然要替他们办事。你来寻他们的仇,怎的说与我无关?”
沈恪道:“也是。”
李大姑道:“拔剑吧。”她的砍马刀无鞘,但沈恪的墨剑还挂在腰侧,她不愿占这个便宜。
沈恪想要和妇人堂堂正正战一场,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今早解决这些麻烦,见到林家人。他按捺住渴战的念头,默默看着萧道鸾手持木剑迎上妇人的砍马刀。
和木剑相比,砍马刀显得那么钝。而薄如蝉翼的剑锋又那么锐,像是能一剑穿透老宅背阴处的青苔,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代代深埋在土下的腻味、烦闷都涤荡干净。
萧道鸾胜得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他心中却有些不得劲。以妇人的修为,本就不配做他的敌手,动起手来毫无趣味,这是其一。沈恪对他最后干脆利落的一剑毫无反应,这是其二。
沈恪总是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哪怕出了在他自己看来不值得一提的一剑,也总能在对方含笑的眉眼中找到钦慕之情。
但妇人甘拜下风之后,沈恪只是对他说了句:“走。”
也许是他把头低得太低的缘故,萧道鸾心想。
两人走向内堂,无人敢阻。
李大姑尾随其后,若是他们要对贵人下手,就算技不如人,她也还是要出手拦上一拦的。林家给她银子,她把命卖给林家,就算负伤身死,也天经地义。至于背后偷袭这种手段,她是绝不会用的。
但她不用,不意味着旁人不会用。
余下两位供奉早已隐在一旁,见李大姑出手落败,也不上前相帮,只是互相递了个眼神。用那个悍妇做试探,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估摸出了来人的实力,可以伺机下手了。
老道从怀中摸出褐色锦囊,将一把浸过异兽鲜血的灵石握在手中。借着林木隐藏身形,将灵石按五行八卦方位四下摆好,老道冲三角眼微微颔首。
三角眼扯了扯嘴角,将折扇缓缓展开,阴气瞬间从中弥漫开来。他的面目有一瞬间扭曲,很快恢复如常,无数看不见的幽魂绕着折扇游荡,露出青面獠牙。
李大姑似有所觉,冲两人的藏身之地看了一眼。
三角眼心中恨恨道,悍妇坏事。他猛地一挥折扇,幽魂受了驱使,纷纷扑向后心没有设防的两人。
老者在同一时间点上一支白烛。白烛由九位出生在阴年阴日的女子皮脂凝成,点燃后激发了灵石,淡红的血雾腾起,阴阵瞬成。
他虽身着道袍,但修的可不是什么正宗道家功法,和以炼魂为喜好的三角眼正臭味相投。老道设下阴阵,三角眼驱幽魂杀人,两人在被林家请为供奉前,便以此法伏杀了不少仇敌。进了林家老宅当供奉,也少有人能入宅寻事,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宅子里联手。
此法阴损,有违天和,但在林家那金山银海不断的俸禄前,便也无伤大雅了。
沈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扑来,他反手将墨剑后挡,迅速转身。阴风中夹杂着幽魂的啜泣哭喊,让他一阵颤栗恶寒。这阵法来路不正,恐怕为了成阵伤了不少人性命。
林家老宅里也不知埋了多少冤魂,这阴阵一成,反将那些平日里被狠狠压制的冤魂暂时摆脱了禁咒。
内堂中交谈甚欢的女眷们不由打了个寒颤。其中以三房的那位反应最过,她摔碎了身边茶盏,任瓷片四分五裂,喊声嘶哑道:“你……你,还有你……离我远些……”
她性子本善妒,最见不得旁人抢占自己的东西。偏偏男人又喜爱追逐莺莺燕燕,外室不断。但凡被她知晓的,总会寻个由头除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