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容手里拿着两只陶瓷的罐子,腰上别了一根削短的马鞭子,要掀开姐姐的门帐走进去的时候,恰好见宿勤崇的夫人打了水回来,她刻意地伸出脚去绊她,等那细长眼睛的女人摔成了趔趄,又高高地仰起脖子,另使出一手扶着腰。
宿勤夫人回过头,打量她的肚子,又打量她得意的面目,站住了轻哼一声,道:“原来是中山王妃啊。”
幼容没有看她,也没有应答,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四下已站下许多人,都是知道前些日子宿勤崇与慕容冲争辩事情的。宿勤夫人环顾一圈,很快露出讥讽的嘴脸,大声道:“丈夫们都牵着马到战场上去了,留下女人中间,就不免有一二桩奇事……今日想问问夫人,娈童是怎么行房的?”
女眷之间都起了哄,多得是幸灾乐祸和心底里喊打的,玉容把慕容忠哄睡下了,听到外面的声响,方才也掀开帐子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变了脸色,小心地去拉扯幼容的袖子。
幼容甩开她,面上也没有怒色,唇稍边反倒噙着笑,往前走了一步,还刻意地挺着肚子:“怎么?夫人没见过寻常的男女行房,又是否见过不下蛋的母鸡?前者不好窥伺,后者还不常见吗?”
宿勤夫人膝下无子女,听了这话自然红了脸,她本就是村妇,气得急了也不顾礼节,直指了幼容的鼻子问:“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我也没什么不敢的!”幼容跺了跺脚,话里不失底气:“这虽是军中,也有尊卑之分,我嫁的是中山王、是大司马,我是王妃,我生的儿子今后就是世子!不要以为打了仗,就没人管规矩了,大燕国就是大燕国,姓慕容的就要高人一等!我家大王脾气好,可不是说我就是好欺负的了,你给我记好了,方才那些混蛋的话,今后再说出来,我就去找大将军评理,问大将军要斧子,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她最后的话说得很重,一字一句都咬着牙,宿勤夫人一时也不敢说话,面色红彤彤的,半晌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不曾有。
幼容哼笑一声,傲然地扬起下巴,手也不扶在腰上了,利落地转过身去掀开帐子,不等玉容便进去了里面。
玉容随在她身后也进去,见她已自行地坐到榻上去逗弄熟睡的慕容忠,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是一边踌躇着把两手攥进袖子里,一边压着裙子坐到她身边去。
幼容将食指填进慕容忠的手心里叫他紧握着,她的目光很温柔,直到姐姐坐下来,才将一直握住的两只罐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玉容打开盖子,罐子里是细白的粉,她低头去闻,有很浓的花香,用手指肚蘸一些擦在手背上,又问:“你磨的?”
幼容点点头。
“拿什么磨的?”
幼容颇不在意,半倚在床头将披风拉紧了:“他们去抢百姓的麦子,拿什么磨的?”
玉容注意到她缝在披风上的兔毛领子,忍不住用手去摸:“你可真行。”
幼容垂着眼,不像是得意的模样:“我家大王也有一件,这还不简单,剥了皮缝上就是,天这么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进长安城,自然什么主意都要打了。”
玉容将她拿来的香粉放在榻头,又拿来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埋头笑道:“我原本还担心呢,怕你一旦嫁过去了,就免不了要耍脾气,你性子要强,从来什么都要最好的……现在看来啊,我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
幼容觉得嗓喉干涩,张开嘴却吐不出什么言辞,此刻天已全然暗下来了,透过门帐的缝隙能见到之外匆匆点起的火把,一会儿又尽灭了,她侧着耳朵听:除了风声,其余什都没有。
她手撑榻沿站立起来,用陶碗喝水,碗底沉着很粗的茶末子,随她仰头,翻搅在本浑浊的茶水里。
玉容用牙齿咬断粗线的尾巴,她正在为慕容忠缝一件冬天穿的棉衣,还差一只袖子,棉絮些许地漏出来,已经很旧了。拢齐了针线一并藏在枕头底下,玉容才站起来,她身上像是还穿着过夏天的衣服,肥大得像只口袋,仔细凑近了看才知道,的确是避寒的衣裙,只不过掏空了里子。
她捂着肩膀,往火盆子里加木柴,火烧得很旺了,火花跳起来,烟也很浓,呛得她咳嗽。
等到帐外面嘈杂起来,幼容回过头去,只能隔着黑烟看见姐姐的面目,她皱着眉头,放下手里翻柴火用的火钩子,朝着门帐走了两三步,探着头,似乎想要看看究竟。
幼容脚下像是灌了铅,使出了全力才拔(和谐和谐)出来,她的手摸到腰间别的短鞭子,那东西本是教训战马的,质地颇粗糙,又很硬,落到手里像满是芒刺的棍子,女人摸索了半晌,才找到它皮质的手柄,紧紧地握在手掌心里。
玉容站定了,满腹疑惑,她对着正挡住了门帐子的幼容说:“妹子,外面是什么动静?”
幼容听到胸膛里擂鼓一样的响声,她的指节泛了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什么动静?哪里有什么动静?外面冷,你要往哪里去?”
玉容心底里不安,这莫名强烈的心绪鼓噪着,她急切地伸出手想去拨开幼容的肩膀:“你拦着我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是打起来了,你让开,我要去找大将军!”
幼容齿尖含着唇肉,直至尝到了血腥味,她的手指尖都在发抖,却等到姐姐的手一伸来,就立刻制住她,抽出马鞭子横在她的脖颈子上。
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