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看出天启帝这句“混账”说的不是王体乾,更不是自己,而是杨涟,松了口气,口中直说道:“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切不可气坏了身子。”
天启帝顺了顺气,说道:“朕还以为杨涟的折子写得多有理有据,结果竟是些胡言乱语,祸乱人心。”
天启帝听这王体乾念折子,张口“听闻”闭口“若非”,越听火气越大。
他还以为魏忠贤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这才能让杨涟出面弹劾。杨涟在他心中是一个非常认真、非常耿直的形象,如果不是真遇到了大事,是绝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毕竟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内廷最高的职位,而左都御史也是朝廷的正二品官,如果没到非要他来决断时候,杨涟应该是不会上这样严重的弹劾折子。
没想到居然都是些胡言乱语、造谣生事的罪状。
天启帝一想到自己还差点为了杨涟罪责魏忠贤,心里就又愧疚又愤怒。
愧疚是对魏忠贤和客氏,愤怒是对杨涟和他背后的东林党。
天启帝怒火都转移到杨涟身上了,自然对魏忠贤和颜悦色起来,“我知道你这些年是受了前朝不少委屈,他们本来就不愿让奉圣夫人留在宫中,自然对你也多有不满。只是朕没想到连杨涟也会说这样不切实际的话来污蔑你,看来我还是把东林党那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魏忠贤赶紧表忠心,“微臣不是东林党的臣子,更不是杨涟的臣子,微臣是陛下一人的臣子。虽东林党对微臣颇有误会,可,臣一心只想着陛下,脑中只想着为陛下办好事,无暇顾及其他。”
天启帝又安抚了他几句,乾清宫里一片其乐融融。众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开始倒霉的是杨涟了,都露出了笑脸,松快许多。
就在这时,朱由检开口:“恭喜魏公公洗刷冤屈。”
魏忠贤本来和皇帝说得好好的,突然听见朱由检来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不由奇怪,心里打鼓——信王殿下刚才一直听着,可没说什么啊。这时候又掺和什么呢!
“皇兄,只是臣弟还有一事不明。”朱由检不去管他,看向了天启帝。
天启帝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问道:“何事不明?”
“我听王公公念的这《二十四大罪》的折子,和我从国子监里抄来的这一份,不一样啊。”
朱由检掏出折子的抄写版,双手奉上。
天启帝听着朱由检一字一句,将《二十四大罪》重新念出,脸色暗沉难以形容,一股暴风雨前奏的威压席卷整个乾清宫,人人自危。
六月的京城,明明是日头高照的艳阳天,乾清宫中却是一片乌云密布。除了犹自自在的朱由检,其他人都一声不吭,针落可闻。
“哼,很好,好得很!”天启帝轻声说,朱由检识相地停下来,虽然奏折还没念完。
王体乾已经跪在座下,身子都得跟个筛子一样。
魏忠贤之前还敢直起腰来,受着天启帝的愧疚,现在只敢瑟瑟发抖。
天启帝看着王体乾这个原本的贴身大太监,厌恶地开口:“拖下去,杖毙。”
马上有侍卫上前,将这个乾清宫里跺跺脚就抖三抖的大太监捂着嘴拖下去了。王体乾也一声不吭,不敢挣扎,仿佛一条死鱼一般被拖走了。
☆、第46章 倒台童谣
魏忠贤倒台了。
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九千九百岁,终于被万岁爷打进了刑部大牢。他的那些个干儿干孙也都一个个恨不得做个缩头乌龟。什么五彪五虎、什么四十猴孙五百义孙,统统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对象。平时他们做的那些强抢民女、草芥人命的案子,官府也愿意受理了。
大明朝全国上下,原本已经快要平静下去的弹劾魏忠贤风潮又席卷而来,甚至比上次来的更高、更大。
东林党原本已经收集了许多魏忠贤的罪证,现在一看,斗倒魏忠贤最积极的人反而不是东林党,而是原本那些依靠魏忠贤、讨好魏忠贤,甚至是那些靠魏忠贤上位的人。
大明朝上上下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到处是一片弹劾之声,仿佛之前大家眼都瞎了,现在才找到眼皮,用两根手指颤巍巍掀开:哟,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大奸大恶叫魏忠贤呢。
天启帝气得直发抖,他识字的小太监轮流给他读折子,搬上来的弹劾折子堆了一箱又一箱,读书的太监们读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冒火,读得心惊肉跳。
小太监们受不了了,天启帝便叫翰林院的官员们一个个地读。翰林院的官员们读得也辛苦,可他们心里高兴啊。阉党覆灭了,奸贼快死了,东林党重新上台,一家独大,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原本苦苦支撑的东林官员们的翻身之日?那些清出来的职位,不都是要他们这些个多年熬出资历来的翰林们享用?
不过朝堂上那些你争我夺,和范铉超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魏忠贤下狱第二天,他们这帮监生就被放出来了。连例行的弹劾都被压了下去,无事人一般回到家里。
自然,他们也是出了名的。
听说倪后瞻回到国子监,名声大噪,每日的宴请如流水一般,排队都要排到两个月后。以倪后瞻的个性,自然是来者不拒,说吃饭就吃饭,说留墨宝就留墨宝,不管上来的是姑娘还是小唱,一律来者不拒。
他爹倪元璐原本还觉得自己儿子有胆子干了件大事,也是长大了长进了,正老怀欣慰呢。结果回头一看,他又日日混迹在勾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