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师生陆陆续续迁过来,临大开学,11月1日正式上课。
张新杰搬到岳麓书院去住,张佳乐跟孙哲平却在衡山那边的文学院。
祖国危急的形势在逐步升级,往往在课堂上,忽然有学生振臂一呼,则引起群情激愤。
一批学生集结好了,向校方道别,准备去参军。
和张新杰住一个屋子的工学院肖时钦试图劝阻急吼吼要跟着去凑热闹的年轻学生,斯斯文文自己年纪不也大的小肖老师哪里拦得住,言语上一有失当,差点闹出大事。
校方组织了一场大会,疏导大家的爱国情绪。
周围的气氛同头顶的天空一样铅灰,布满阴霾。
心里塞的事情多了便会无力去想多余的,那些有的没的情绪散得很干净,这些年养成的好作息也帮了张新杰一些忙,至少不会有什么午夜梦回。
国民政府迁到重庆的时候,他的心神才猛地震了一震。
断了联系这半年,他不知道叶修去哪个部门了,是仍然留在文职岗位还是从戎了,是跟着政府班子一同迁往重庆了还是留守卫戍了。
现在想联系,也没有方法联系得上。
不想便罢,想了呢?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告诉他,从未忘记,今生今世也驱逐不干净。
那又如何。
他托一切用得上的关系去探查叶修的情况,都石沉大海,旁人说很有可能是已经遇难了吧你别这么魔怔了,他回答那就还有安好的可能。对方一时生气,立刻道那人肯定是死了,他面色平和地反驳说你的肯定在语义上并不是指百分之百,而建立在情绪的基础上,实际表达的意思还是不肯定推测。
他是真信叶修安好,只是同样……信它是真的,与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截然的区别。
乱世洪流,血海滔天,战火很快顺着长江燃进国土内部,学校紧急组织西迁,经过艰难跋涉才在昆明再次集结,改叫西南联大。
张新杰同三百多师生一起走了湘黔滇一线,这一线最是艰苦,沿途危险重重,险些为匪徒所害,最后同大本营汇合的时候,他的腿伤还没好。
条件艰苦,一位女老师住在他的外屋方便照顾他,尽心尽力。虽然恢复得缓慢到底没有恶化,当地医生看了也说不碍事。
后来女老师含蓄地问他的感情状况,张新杰回答早有家室,和气又清冷,毫无回缓之地。
父母带着儿媳年前已到了重庆,当时还在长沙的他接到消息,思考了整一天,回信说希望他名义上的夫人另寻他嫁,这些年耽误她,又劳累她照顾自己的父母,心中愧疚,只待来世再报。一贯强势的母亲回道:我们就当只生了阿英这么个女儿,自会为她寻个好人。
然后也断了消息。
女老师咬咬嘴唇,硬是把那句放下自尊的话问出来了,张新杰微微一犹豫,欠身致意,说抱歉,心中亦有钟爱之人。
心头装的东西太多了,国仇家恨,个人情感,公私事务,人类的心脏怎么可能负荷得下来。张新杰在校时最喜欢的那位老教授找他谈了个话,一夜长谈到东方破晓。
老教授说他性子过于执拗,看不透,转不过弯,又说他实在聪慧,这份心性要是能用到学问一途上也是有大成就的,便问他对哲学有没有兴趣。
钻研数学钻深了,对哲学的意趣燃得愈烈,张新杰答了好,过后便同从前的老师继续学习。在云南潮热的天气里,时时遭受轰炸的环境下,竟然也坚持下来了。
“转向呀?”张佳乐来找他,“唔,你可真有出息。”
张新杰含含糊糊地应一声。
张佳乐踌躇了片刻,小声道:“学校收到了一笔捐款,数额挺大,雪中送炭呢。”
“哦?谁捐的?”张新杰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册,昏暗的屋子里连灯也没点,大白天要看书是去外面看的。
“呃……知名不具。”
张新杰猛地握紧了拳,半晌,哑声道:“果然……祸害遗千年。”
张佳乐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对此避而不接,只说:“你知道咱们现在的困难……这笔钱给了学校一个希望,和政府磨皮磨不下来,那些个世家门阀……说不定是能拔下几根毛来的。”
张新杰有些没礼貌地直盯着张佳乐,觉得对方的目光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原稿跟硬盘一起烧了,这是炸lo前从上面扒拉下来的,段落空格有问题,意会一下(。
没有存网盘的习惯,所以再贴出来……就是为了有个地方存稿吧(。
☆、[叶张]等你百年(中)
张新杰和肖时钦一起去重庆。
两人都不是什么长袖善舞惯于钻营的人,只是都聪明通透,性子亦谨慎仔细。而张新杰比起肖时钦多了几年独自在国外求学的经历,人情冷暖还要认得多些,所以约好,到了重庆,肖时钦去同校长的那几位朋友联系,张新杰跑去政府找人。
肖时钦过意不去,张新杰说我在政府里有认识的人,是当年从前关系不错的学长,想来也没什么难的。前者也就不再推脱。
两人到了重庆便分头行动了。
张新杰问着路找到约好的那间书店,看见有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很规整,西装领结礼帽,一丝不苟,微微弯着腰和一个小姑娘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怀表。
张新杰远远望见,几乎不肯相信那个人是叶修。
怎么描述此时的感情呢,张新杰想起从前看过的朱自清先生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