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市野连睡眼惺忪地来到饭厅,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叫管家,就看到林向原端着餐盘往这边走了过来。
“本来是想做我们那里的面食的,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可能更合您的口味。”林向原笑了笑,把餐盘里的碗递到了他面前。
市野连接过了这碗饭,感受到了碗沿传来的温度,他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面前的青年是一个拥有着完整人格的人,他谦和有礼,也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他有自己的爱好,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剥夺他为人的权利。
而且不管怎么说,空白是不会做饭给他吃的。
内心激烈挣扎了一番后,市野连终于选择了放弃,为了不让自己的决心动摇,他送林向原早早地下了山。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过,他的人形本来就不大稳定了,也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吧……药毕竟只能管一周的作用,只要停药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变回去的。
然而,在第二次的相处中,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林向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事实,因此也变得愈发下不去手,虽然见不到空白有些遗憾,但他也慢慢接受了现实。
只不过在遇到自己之后,林向原似乎就变得特别倒霉,这样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内敛温和的青年,因此提出治好病后就不用再来这里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林向原听了这话竟是有些失落,这让市野连有些发怔,他本以为林向原是那种随和的性格,基本上不会对任何事情表现出自己的意愿,就像当年的空白一样。
没想到他会表现出空白截然不同的性格,市野连觉得十分有趣,便也没有再说,只掩盖性地说了句“那就随你吧”。
要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年龄的话,这么相处下去做个朋友应该也不错,市野连心想。
然而很快就发生了意外,一个不查,林向原被邪神抓去施虐,等到市野连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被彻底拆了,变回了空白。
市野连抱着那相比于之前缩小了一大圈的空白,赶回了浮间舟渡。
空白的伤并不严重,没多久它就自行恢复了。
市野连温柔地抚摸着它,拳拳在念的空白就这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并不是那么高兴。
空白回来了,那林向原要怎么办呢……
他不停地跟空白说话,企图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想起那个作为后来者的青年。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怎么说,空白都一直静静地躺在市野连的怀里,若不是它偶然还会动一下,几乎都看不出这是个活物。
良久,市野连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我跟你说什么,你都没有反应……”
但是林向原就不一样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听的很认真,回答自己的时候,连眉梢都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融入了他的心底,惹的他的心都有些发烫。
市野连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他松开了空白,连拖鞋都没有踩就走出了卧室,站在走廊上发呆。
春子正拿了换洗的衣物上来,看到他走了出来,大吃一惊道:“连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别吵。”市野连闷闷地回了一句。
春子揣摩着他的神色,试探性地问道:“林先生……啊不,空白现在怎么样了?”
市野连没有回答,连看也不看她。
然而春子却敏锐地捕捉了在她说出“林先生”三个字的时候,市野连的表情明显地变化了一下。
她心如明镜,干脆出声提醒他道:“过了今晚,林先生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会彻彻底底地变成空白。
市野连转过了头,他的脸上出现了犹疑不决的表情。
“连大人。”春子继续劝他道,“您往常比谁都果断,怎么这回变得犹犹豫豫了?”
“我……”
“您一直说要把他变回去,变回去,但是过了这么久也没舍得变回去。”春子把衣服交到他手里,催促着他回到卧室,“您更想要哪一边,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更想要哪一边……”市野连接过了她手里的和服,心神不宁地看着上面的暗纹。
许久后,他终于攥紧了手上的衣服,转身大步回到了卧室。
春子温顺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洞察一切的微笑。
·
林向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年幼的市野连躺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中沉睡,他的身上有些脏,也有些乱,但表情却是难得的安详和宁静,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任谁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满足与安心。
是因为在坐飞机,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吗?他睁开眼来,透过旁边的窗户看外面翻滚逐浪的云海。
彼时他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带着市野连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在这之前,为了能让主神同意自己的儿子跟着他出国,他花了不少力气去说服。
他低下头,去看身旁靠在他肩头熟睡的市野连,晚暮的太阳已经没白天那么强烈了,打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片光晕。
他靠在林向原的肩上,呼吸均匀又绵长,脸上的表情安闲平和,正如在梦里看到的那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