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淮安坐在门槛上,望着回廊外朦胧的细雨出神,连何时身旁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在看什么?”
齐淮安猛地回过神来,一跃而起,随即又带上了几分局促不安,低低地应道:“哥哥。”
“怎么了?”齐淮远若有所思,揉上了齐淮安的脑袋。
“我没想……没想夺什么权。”
齐淮远盯着低头盘弄手指的弟弟看了许久,忽然温和地轻笑了一声:“嗯。”
齐淮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抱住兄长的手蹭了蹭,又颇为羡慕地打量着那把j-i,ng美的唐刀。
“我教你使刀,好不好。”
在不远处观望的孔昭闻言摸了摸下巴,看到那个小破孩兴奋地点了头,某人就一脸宠溺地拔出了刀,回身步入了雨中。
绵绵细雨洒落在刀锋之上,汇聚成水滴从刀尖滑落。黑衣少年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手腕轻抖,挽起一个刀花。雪亮的光影划破雨幕,刀柄末端的金色穗子如同游龙一般凌空飞舞。横刀的破空声即使在雨中依旧清晰可闻,招招凌厉致命。雨滴落在齐淮远身上,却丝毫没有阻滞他的动作,只是ji-an起了一地水花。
即使孔昭已经见多了好友使刀的模样,依旧不由被这场极具观赏性的演示吸引。最后一招结束,少年收刀站定,蓦然回首,水滴顺着额间乌黑的发丝滚落下来。
齐淮安笑逐颜开,不顾兄长的一身水便扑了上去。齐淮远无奈地把刀扔到一边,伸手抱起他转了一圈,爽朗地笑了出来。
多年以后,孔昭每每面对齐家y-in郁无情的年轻家主,不时会想起这一幕。
造化总弄人。
变故发生在齐淮安十岁那年。彼时齐家主似乎一直在刻意制造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把各派系的斗争当成了一场游戏。直到有一天,他死在了自己的长子手上。
“你疯了,”齐淮远握着刀,死死盯住自己的父亲,“我不会杀你的。”
“我可从来没教过你妇人之仁,儿子,”齐家主弯腰附在长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又直起腰朗声道,“今天我不死,你也不配活了。”
齐淮远咬唇不语。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我早告诉你有今天。”齐家主忽然出手,一腿把长子扫倒在地,左手抓了上去,“你若不杀我,我便杀了你,那些东西自然有你弟弟承担。”
齐淮远原地打了个滚躲过去,狼狈地起身,目光与父亲对视。
仿佛老头狼与年轻的公狼迎面相对,野兽一样的目光逐渐露出狰狞来。
一人执刀,而另一人则拥有着非常人所及的特殊力量,一时间胜负难分。
分明才正当壮年的齐家主应付了不多久便微微喘息起来,动作也渐渐力不从心。
“你这是油尽灯枯了吗?”齐淮远嘲讽道。
“儿子,世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齐家主若有所指地大笑起来,显得有些疯狂,“我们齐家世世代代,不是杀子就是弑父,知道为什么吗?啊?哈哈哈!”
齐淮远冷着脸一刀刺过去,齐家主却不躲不闪,任由刀锋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你!”
“今天不仅要我死,”齐家主向前一步,刀入得更深,凑到了长子耳边,“还有一个,也得你亲手了结。”
“爸?!哥?!”
原本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不知所措的齐淮远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齐淮安闯进来,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
“我可是,为了你把他留到了今天啊,儿子,别叫我失望。”齐家主诡秘地低声笑道。
“你这个疯子!”齐淮远愤怒地拔出刀来吼道。
亲眼看到兄长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齐淮安早已经没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接着继承咱们家的诅咒吧,好儿子。”齐家主疯疯癫癫地笑着没了声息。随着他的死亡,金色的纹路从全身浮现出来,化作了金色的光芒,从原主的身上剥离出来。
齐淮安忽然的靠近,令三种异兽的纹路附着在了他身上:饕餮,獬豸,帝江。
继承了其他四种纹路的齐淮远愣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步走过去。
“哥哥?!”齐淮安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又哭又笑,“你要杀我?”
齐淮远脚步蓦然顿住。
就在这么怔愣的一会儿,齐淮安本能地转身跑了出去,却发现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就离开了原地。左脚踝处,无头的帝江纹路展翼高飞。
古老恢弘的秦宫越来越小,被甩在了身后,齐淮安失魂落魄地走过了横跨渭水的桥梁,顺着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阶离开了阿房宫。
骊山之外,星空闪耀,漫天繁星不再是人工开凿的孔洞,而是遥远而不可及的璀璨光芒。齐淮安跌倒在地,仰躺于深秋厚厚落叶之上,半梦半醒间看见一双绿色的眼睛。
一双从深处透着黑暗与傲慢的翠绿色双眸。
“你是谁?”
“人子啊,你的命运已经写满了不公。”
“你是谁?”
“帮你的人。”
“我……我什么也没有。”
“你想要吗?”
“想……”
“这就够了。”